第期黄袍作家
姜维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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低处的词语(组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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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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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带着刀子去
头发乱了,白了,芦苇
直不起腰来,残梦与羽茅
再轻微,内心也藏有霜
忙着,拍身上的尘土
风带走了它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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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只蜜蜂,蛰着了
南瓜花,小朵小朵的火焰
紧贴着瓜棚,狗尾巴草
头颅太沉,它的身子倾斜
打秋,河水生出皱纹
打秋,容易让人
想起一些易碎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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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瓜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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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像一个襁褓,悬空时
也有神秘的下坠感
一个孩子,不是每次
都从手中娩出,长胡须
弯镰刀,狗尾巴草
辫子长,猫儿花眼睛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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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想,南瓜沉着
秋天不会失守
开了瓣的南瓜,心事太重
南瓜藤,上不上山
都不再往身体里去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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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南瓜那样,拴在
青藤上,一只黄蝴蝶
花裙子,比落桑花更好看
风吹秋英,故乡不喊
也会亮出瓜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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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印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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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快,马帮就驮过去了
要经过马印滩,中间
还有一座桥,桥上走过多少
竭尽全力也不能摸到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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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厩由来已久,从此下马
堰塘屋基,越看越像谁的脸
桥下是冯石村水库,一不留神
马印滩,就是很老的驿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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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印滩,还有马姓人家
老木匠戴国治,隐痛
说不出来,稻场坝
不晒人了,暮色中的
一两声蝉鸣,不只秋草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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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暖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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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和暖,合起来读
这日子,忽冷忽热的
冷暖人生,身体里的薄荷味
过一段时间,就会忧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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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林,蕨菜和香葱儿
闻到草香,山风
不会把野菊花挑亮
放下手中的活儿,冷暖人生
最怕命里的轻
一个人,承受不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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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说过的药片,是盐分
很重的泪,一扇榉木窗户
怎么还没打开,冷暖人生
在生炉子,昨天下雪了
妹妹,不在仁怀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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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腊梅飘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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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白的,绒黄的,还有
脸颊上的云锦,潮红
自己冷下来,手臂冻伤了
摇摇晃晃,移过墙头的光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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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朵梅花,一只
号角,多数的花骨朵
小拳头一样艰硬
打在胸口上,有些心疼
也许阳光,就这般揍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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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风小风,刮到树上
小雪大雪,也怕冰凌花
拈花的人,跺着脚都喊冷
一树树的火焰,不见血的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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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萝卜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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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屋头,也想着开花
粉红色的,欢喜得想出声
足足三斤重的萝卜,不是
土生土长在菜地里
也许不管不顾,更适合开花
那个萝卜花,不想阳光
散落一些白花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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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了岔儿,也不下落
大不了,就地翻一个身
那个萝卜花,春色
是不是纸糊的,一只蝴蝶
想萝卜花开,花开了
春天就不得而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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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日午后,阳光暖暖的从窗户照进来,再次翻读《低处的词语》,恍惚间像是回到了乡下:雪花纷落中腊梅探出低矮的土墙,盛开如火;院落之外,一片青葱的菜园,质朴的萝卜花,南瓜花,还有超出尘埃的狗尾草,勤劳的蜜蜂,招惹爱情的蝴蝶……,这些不在同一季节的花朵虫草,此时在诗歌的菜园里同时出现了,它们努力生长,极力盛开,开的灿烂,开的忘我。感叹惊讶的同时,透过词语,又触摸到了盛开背后的心酸和疼痛:它们是低处的生命
《打秋》的芦苇是村庄之外,菜园之外的一处荒凉之景,“它直不起腰来”,“再轻微,内心也藏有霜”,读后被“霜”字扎了心尖,不觉失语:这白了头的芦苇,一年一茬的物,不正是一生一世的卑微之人吗?卑微中经历一世苍茫,那“小朵小朵的火焰”是蜜蜂眼中的甜蜜之希望,亦是苍茫中的一朵生之火焰。但寒凉的季节终究要来,“秋水已生出皱纹”,让人想起“易碎的事”。回首一生,几多残破,少许圆满。南瓜藤能够勘破此生,“上不上山,都不往身体里去想”,不是宿命,而是因为“青藤上,一只黄蝴蝶,花裙子,比洛桑花更好看”的本真的存在。存在即为美,即为价值。南瓜花,萝卜花,狗尾草……,虽是渺小卑微之物,但却像《苔》那样“也学牡丹开”,这是生命存在的证明,也是作者对生命的的认知。
世间有多少人像极了它们。《马印滩》“一不留神”已经成为“老了的驿站”,木匠戴国治只能在“已不晒人”的稻场坝晒着太阳,听着一两声蝉鸣回忆往事,怀念过去。《冷暖人生》中“她说过的药片,是盐分很重的泪”,这是一女子的疼痛薄凉的人生体验,一切说不出的东西都在那滴“泪”里凝结。
生命虽然卑微,但并不软弱,它们是倔强的生命,就如院落里迎风雪盛开的腊梅。“手臂冻伤了,摇摇晃晃,移出墙头的光亮”,它在严寒中用拳头“砸出太阳”,然后盛开如血如火,唱出生命的赞歌。
《低处的词语》这组诗,像一部沉重的小说,一部底层人的生命史。诗人善于捕捉生活中的微小质朴之物,自然之情景,经丰富的想象,借助神化的语言,民谣的歌调,表达他对低处生命的疼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