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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Uhjnbcbe - 2021/8/24 17:05:00

拉丁美洲的孤独

嘉宾丨马家辉许子东

拉丁美洲的孤独

作者:加夫列尔·加西亚·马尔克斯(GabrielGarcíaMárquez)于诺贝尔颁奖礼

跟随麦哲伦进行第一次环球航行的佛罗伦萨领航员安东尼奥·皮加菲塔(AntonioPigafetta),记录下了他穿越我们南美大陆的旅途经历。他的记录极其准确,但还是像一篇幻境历险记。其中,他记下他看到过肚脐长在大腿上的猪、把蛋生在配偶背上的无爪鸟,还有长着匙形喙、类似鹈鹕的无舌鸟。他写到曾见到过一种杂交动物——它的头和耳像骡、身体像骆驼、腿像鹿,还能发出马嘶声。他描述了在巴塔哥尼亚遇见第一个土著时的情景:那个激动不已的魁梧大汉在看到自己在镜中的可怕映像后,竟被吓得昏了过去。

这本短小而有趣的书,即使在那时就已经包含了现代小说的萌芽,但在对那个时代我们真实情况的描述中却远远算不上是最耸人听闻的。《印地编年史》(LosCronistasdeIndias)给我们带来了数不胜数的其它例子。埃尔多拉多,我们如此渴望追寻的梦幻之地,许多年来在很多地图上出现过,却因绘图者个人想象的不同而不断变化着它的地理位置和轮廓形状。为了寻找永葆青春的泉水,一个叫做阿尔瓦·努内斯·加贝萨·德·巴卡(AlvarNú?ezCabezadeVaca)的神秘人物加入了一支由六百人组成的队伍,被人哄骗对墨西哥北部进行了八年的探险,最后成员们互相残杀,只有五人生还。那个时代中许多难解之谜中有一个是关于那一万一千头骡子的故事。每头骡子都驮着一百磅重的*金,有一天从库斯科出发去支付阿塔瓦尔帕的赎金,但就此不知去向。在之后的殖民时期,卡塔赫纳出售养殖于冲积平原的母鸡,在那些母鸡的砂囊里能找到小颗粒的金子。那些建设者们对于*金的贪求至今仍使我们感到困惑。在上个世纪,一个德国考察团被指派去研究铺设一条跨越巴拿马地峡、连接两个大洋的铁路的可能性,他们得出了如下结论:这项工程需要满足一个条件——由于当地普遍缺乏铁矿,应当用*金来锻造铁轨。

我们从西班牙统治下独立出来并没能使我们摆脱疯狂。曾经三度成为墨西哥独裁者的安东尼奥·洛佩斯·德·圣塔·安纳(AntonioLópezdeSantaAnna)将*,为他在所谓的“糕点战争”(PastryWar)中失去的右腿举行了一个隆重的葬礼。暴君加夫列尔·加西亚·莫雷诺(GabrielGarcíaMoreno)将*统治了厄瓜多尔达十六年之久。在守灵那天,他的尸体被安放在总统座椅上,穿上整齐的制服,并戴上了一层用来保护的勋章。在一次野蛮的大屠杀中杀害三万多农民的萨尔瓦多暴君、通神论者马克西米利亚诺·埃尔南德斯·马丁内斯(MaximilianoHernándezMartínez)将*发明了一个用来检测食物中是否有*的钟摆,并下令将街上的路灯罩上红纸以驱散猩红热。而竖立于特古西加尔巴主广场上的弗朗西斯科·莫拉桑(FranciscoMorazán)将*的雕像实际上是从巴黎一个二手仓库买来的一座米歇尔·内伊的雕像。

十一年前,我们时代中最杰出的诗人之一,智利人巴勃罗·聂鲁达,用他的言辞启发了在场听众。从此以后,心怀良好意愿的欧洲人——有时甚至是那些带有恶意的——被来自拉丁美洲的神秘消息以前所未有的力量所震撼。在这片广袤的土地上,出现过许多着了魔的男人和历史上很出名的女性,他们永不妥协的顽强变成了传说。我们没有一刻得以喘息的机会。一位普罗米修斯式的总统,被困于熊熊燃烧的宫殿中与敌*孤身奋战至死。两起至今有待解密的空难夺去了一位热心总统和一位曾唤醒民众尊严的民主战士的生命。这片土地经历了五次战争和十七次*事*变,也出现过一个残暴的独裁者,他正以上帝的名义实施我们时代的第一场种族屠杀。与此同时,有两千万未满周岁的拉美儿童死亡——比以来在欧洲出生的人口总数还要多。那些因为遭受镇压而失踪的人数达到了十二万,就好像乌萨普拉(Uppsala)全城人都莫名其妙地不见了一样。在阿根廷,许多孕妇被捕后在狱中生下了孩子,但没有人知道她们的孩子到底是谁或现在何方,因为*人*府曾下令将他们偷偷摸摸地送到一些家庭或孤儿院收养。为了努力改变事情的现状,整个大陆有将近二十万人死亡。还有十多万人丧生在中美洲三个遭受厄运的小国:尼加拉瓜、萨尔瓦多和危地马拉。如果类似的事情发生在美国,则相当于四年之内一百六十万人的非正常死亡。

一百万人逃出了智利——一个有着好客传统的国家,这相当于其人口总数的百分之十。一共只有二百五十万人口、且自认为是大陆最文明国家的小国乌拉圭,也有五分之一的公民成为难民。自年萨尔瓦多内战爆发以来,每过二十分钟就会产生一个新的难民。如果拉美的那些流亡者和难民组成一个国家,其人口总数比挪威的还要多。

我敢说更值得瑞典文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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