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来也许有人不信,作为馔肴珍品的鳖,当年锦江中是有所见的。清清的锦江水,那时还养活着有靠捉鳖为生的人。
有位姓曾的老头儿堪称捉鳖大神。
所谓老头儿,其实不满五十,但在那年月已经是很老了。他生着个光得发亮的头,矮而精瘦的个子,牙掉了几颗,嘴巴有些干瘪。夏日总是赤膊,说这样可以节省衣裳,面容虽带笑,却少言寡语,只有喝了酒才有不多的几句话,捉鳖卖的钱多半都换酒喝了。
那年月在蜀地水域弄此营生,往往离不开一根筷子粗细的铁钎,用以随着鳖的脚印,在河边的沙石中穿穿透透,探出鳖的窝巢。此等伎俩在曾老头看来皆平庸之辈所为。
他另辟蹊径,捉鳖的方法十分特别,所用仅几只牛角蜂而已!捉鳖的时辰多选择在夏日闷热的*昏,越闷越好。地点自然是锦江一处杂树环抱的河湾,水深且平,最为重要。
一切都就绪了,曾老头便就着夕阳的余辉,从一段钻有气孔的竹筒中,取出两三只牛角蜂一一投放水中。这些牛角蜂是有意去掉了一侧翅膀,它们怪可怜的,欲飞不能,欲沉也不能,只有若即若离地浮在水面,一支翅膀扇动时,歪歪斜斜,上上下下,叫声时而嗡嗡,时而嘶嘶,只能在原处痛苦地兜着圈子……
是水的纹动,还是蜂的喧鸣?
反正水下的鳖是逗来沉不住气了。慢慢地一只鳖尖而小的脑袋,不知不觉地露出了水面,躲躲闪闪地在蜂的周围游弋。经过一番碰撞试探后,鳖便当仁不让地扑向它们的美食。鳖的嘶咬,蜂的躲让挣扎,河湾有哗哗扑扑的水声。可很快河水又恢复了平静。鳖和蜂不知从什么地方消隐了,只有河水在薄薄的暮色中反射着稀疏的星光……
更神奇的不可思议的丰收的时刻来到了。
啊啊,不知何时,一只鳖浮出水面,痛楚地扑腾着。它的脖子肿得又粗又圆,像是喉头间卡着个鹌鹑蛋。当你正猜测它的究竟,第二只鳖,第三只鳖又从水底浮出,清一色粗肿的脖子,同样痛苦地挣扎,泼喇泼喇地,水面像炸开了锅。
约七八分钟后,这几只鳖竟好像奄奄一息,动也不动地飘在水面。剩下的事就简单了,只需舀饺子那样,用一把长柄手网,将它们从水中一一捞取。
这时曾老头饮几口随身带的老烧酒,然后放小跑跑向江边的小茅草房,把几只鳖放入一个水缸中,倒几滴生清油(菜子油)一阵搅和,再放些饭粒。几天后鳖的脖子会慢慢消肿,精神会恢复,元气会再现。接下来小个头的鳖便去市场卖个好价钱,大个头的就干脆直送城里大餐馆了。
曾老头捉的鳖就是个响当当的好品牌。
这种捉鳖的方法,奇特而轻松,甚至连水都少沾,好像在施行某种法术。
“别人怎么不会呢?”一次,几个想学此手艺的年轻人请曾老头喝酒,他喝得醉薰薰时说,这活儿的卯窍不在捉那瓜头瓜脑的鳖王八,而在去乡下的山坡捉牛角蜂,那种有半寸长的野蜂子,先用白布网在空中一阵舞,眼睛要看准,网住蜂儿了,立马扎紧口子,然后小心放入麦草编的笼笼中。
回屋后的活儿最要紧。
先要掐断野蜂子的一支翅膀。掐前先要喝口烧酒兑好的冷水,这叫吞云,向野蜂子身上噗呲一喷,这叫吐雾。至于这吞云吐雾的烧酒兑好多冷水合适,我不能说这是仙方。总之水兑少了,野蜂子要醉死,兑多了野蜂子不昏不睡,掐翅膀时不小心,手会被蜇痛刺伤,自己的手得肿好几天……不说了不说了,这是老子的饭碗!没有那点精灵慧气是学不会的,这手艺是神仙托梦给我的。曾老头一阵嘿嘿嘿地笑,再也不搭理人了。
细细寻思,这种捉鳖的方法幸亏奥妙太深,不易学成,如果滥传招徒,将是蜂和鳖的灾难。
岁月流走,年似一年,曾老头更老了。
他捉鳖不知又捉了多久,但引为憾事的是在那灾荒和瘟疫年间,他也被阎王捉去。
而后来锦江再也无鳖可捉,只留下这个很玄的龙门阵,这段艰辛孤苦的人生,这则捉鳖大神的诡秘传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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