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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Uhjnbcbe - 2024/9/15 0:01: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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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类文明,正是基于对原始的崇拜依赖和物质化的工业建设所建立起来的。而原始人类对于森林,河流,自然依赖的祈祷之声,已变成了伐木与驱逐所构成的多维罪恶情境。人类,显然已经迷失了。

这一切文明的终结,是我从那本《额尔古纳河右岸》上了解到的,就像书中“我”所说:“我们与数以万计的伐木工人比起来,就是轻轻掠过水面的几只蜻蜓。如果森林之河遭受了污染,怎么可能是因为几只蜻蜓移过的缘故呢?”这样,人类在自欺欺人的穷途末路中毁坏着原始,也毁坏着自身及其文明史。

茅盾文学奖评奖委员会评价这部作品具有史诗般的品格和文化人类学的思维厚度。这样的评价不足为过。小说以一个年近九旬的鄂温克族最后一个酋长女人的口吻,用性灵的笔,悲壮的情调,为我们描述了一个狩猎民族的沧桑史与文化史,表现了迟子建对于这个民族在人类历史进程中的结局的无奈,对于社会集体意识下降的哀伤,对于现代文明与原始文明冲突的无能为力,对于滚滚红尘和灯红酒绿下人性扭曲的静默批判,对于这个在森林中汲取日月精华民族的关怀与讴歌,对于尊重生命,敬畏自然,坚持信仰的终极赞同。

迟子建是当今文坛为数不多的不太以商业作品哗众取宠的真正作家。在当今社会色情泛滥的文学世界里,无疑为我们注入了一种清洁的精神力量。她以诗人的气质,散文大家的空灵笔感,社会学家对于社会的理性表达能力,在注重审美追求的感情基调下,体现了一种很强烈的地域文化意识。这部小说就为我们解读了这一切对一个濒临灭亡民族的精神探索,与世界文明史产生了更多的艺术共鸣。

无疑,书中给我印象最深的是萨满这一文化现象与文化崇拜。萨满教集中在东北亚森林一代,以鄂温克族,鄂伦春族,赫哲族为代表。产生与母系氏族时期,体现了人类对于自然的特殊依赖,因此也就将萨满神进行了赞美与神化,使其成为沟通天人的桥梁与媒介。更因为如此,萨满形象也就无疑附上了一种神秘的宗教外衣与强大的情感意志。而妮浩作为萨满形象,无疑要承担起这样的责任,她可以用神力救人,但前提是失去自己的亲人。不过萨满必须满足自己种族在身体中祛病除灾的肉体祈祷与安度其生的精神祈祷,因此在大无畏的精神斗争后,在这种矛盾中,妮浩萨满失去了望母爬树摔死的儿子果格力,被马蜂蛰死的女儿交库托坎,为救一只畸形鹿而被河水冲走的儿子耶尔尼斯涅,为生先死的女儿贝尔娜,留下了一个遇见天旱就会哭的儿子玛克辛姆。

从那一刻起,我承认我喜欢上了妮浩,喜欢上了萨满,喜欢上了鄂温克,喜欢上了额尔古纳河右岸的一切。她们用一切包容忍耐来对抗人世间一切受魔鬼蛊惑的恶,甚至不惜牺牲自我而拯救民族。无论萨满教流传这么久是不是因为与昏迷术外衣下的某种气功有关,但毫无疑问,人类大爱精神的外在表达也体现了萨满教的本质与内涵。

也许萨满教的原始性注定了她与现代文明的格格不入,但是,那些生活在兴安岭外的现代人们,我们是否也需要一种像萨满一样的精神信仰,去追寻我们丢失已久的某种情怀。是的,我们需要从古老的生活方式中得到些什么。

书中的爱情也给了我震撼与感动。书中林克与其兄尼都萨满为争夺达玛拉而进行的射箭比赛,将原始爱情的纯洁性表达的淋漓尽致。伊万的那句“想走的人是追不回来的”将对娜杰什卡的浓情蜜意无奈的化为一种大无私的爱情,还有哈谢与玛利亚,坤德与依芙琳,达吉亚娜与索长林,小达西与杰夫琳娜,维克特与柳莎,安道尔和瓦霞,还有“我”和拉吉达(第一任丈夫)与瓦罗加(第二任丈夫)的生死之恋,最终拉吉达被电击而死,而瓦罗加为保护放映员与马粪包而被熊致死。这些或坚贞,或感动,或无奈,或幸福,或惊天动地,或默默无闻的爱情,将鄂温克人的百年沧桑展现在我们面前,为我们提供了一个对待爱情的伟大蓝本。

书中最具有世界意义的主题是生态文明的消失与民族融合所导致的人性扭曲。瓦加罗说:“他们不光是把树伐了往外运,他们天天还烧活着的树,这林子早晚有一天要被他们砍光,烧光,到时,我们和驯鹿怎样活呢?”今天,瓦加罗的担心已成为一个沉重的事实。从年开发大军开进大兴安岭,这就注定了森林为家的民族的悲哀。当政府为他们在根河市盖好了定居的房屋时,驯鹿因不能忍受这种束缚与羁绊而远离了这个不属于他们的地方。鄂温克这个将驯鹿看做灵性动物的民族,也在进行这样一个抉择。是追寻那片残存的兴安岭土地,还是定居在此领取国家的补助金,安心的过上定居的生活。这个选择将会决定一个民族的向心力与凝聚力是否会完全一致。然而鄂温克民族失败了,一部分人选择了前者。一部分人选择了后者。这折射出了山林消失,民族衰败,汉文化强烈侵袭,将原始文明边缘化的现状。

一个强大的民族与其说是融合一个弱小的民族,还不如说是吞并了一个弱小的民族。就在汉化的历史进程中,索玛对性超前的意识,导致了自身的堕落与沉沦,而伊莲娜,徘徊与城市与乡村之间,虽然乡村给了她创作灵感,但没有城市,她也没有了一切,最终以跳河的方式结束了这场汉化斗争所引起的一切纷争。我们到底以文明的旗号扼杀了多少原始?我不得而知。

假如使时光能够回到上世纪,你仍然可以看到迟子建笔下的额尔古纳河右岸那充满诗情画意的森林,而令你感慨的莫过于风葬的棺木与靠老宝。鄂温克人与鄂伦春人死后要实行风葬,因为土地是肮脏的,风能净化一切,颇有天人合一的境界。靠老宝是架在树上储存粮食的仓库,无论哪个部落在应急情况下都可以自己去取,这就是兴安岭人的品质,理性,超然,豁达与朴实。而如今当我们这些趾高气扬的“现代人”用蔑视的眼光去看待兴安岭人的原始,我们是否会为这种文化优越感打上一个巨大的疑问号呢?是的,我们告别了那些我们本不该告别的人,告别了那些我们绝对不该告别的民族。

生命诞生的快乐,生命消亡的悲伤。终究,萨满也无法用神力去挽救自己的民族。即使可以,也不能这样。一个民族,要是用神力的方式去完成一次生存改革,这必定是一个失败的民族。所以,就让她消亡吧。我们一定要记住那像伞一样的房屋希楞柱,鄂温克人的日切舞,靠老宝,鹿骨项链,风葬棺木,当然还有兴安岭的太阳与月亮,那些鄂温克的最后一批遗民……

当民族告别了家园,他们还会拥有什么?也许鄂温克族最后一位酋长女人将象征离开的白桦皮投入火中时带有那份坚毅的抉择,但这不能从根本上挽救一个民族数百万数千万年留下的精神图腾。她们的复苏,必然要等到一个新的民族意识的形成。

是的,人类在这条道路上迷失了,却不知悔改。那些有精神信仰的人,不管是信耶稣,信上帝,还是信萨满,他们的内心起码被一种巨大的神灵意识所约束。而现代文明培养出来的我们呀,却胆大妄为地断送了一个文明的本性与信仰。真的,人类迷失了,真的,真的。

从文章情节结构来看,本书错落有致地将一个民族的百年沧桑史展现出来。有些评论家认为黄昏一章是此书的败笔,冗长,繁琐,给文章的流畅性带来一定的影响,但我却认为:此章的冗长是一个民族灭亡前最后的召唤,是回光返照前灵光一现后的失望,将一个民族在行将大死的过程用一种压迫式的笔调表达出来,上升到民族史的高度。

当然,玉石也有自身的瑕疵。虽然本书在表现鄂温克的人文精神,文化底蕴,民族爱情,原始生态方面生动深刻,但是文章整体线索略显单调,未能表现文章构思与原始民族存亡的跌宕起伏。不过,瑕不掩瑜是真理。

那些从贝加尔湖迁徙至额尔古纳河右岸的原始民族,经历了严寒,猛兽,瘟疫,日寇,文革的惊涛骇浪却依然屹立,但是最终他们却倒在了一群拿着斧子去开创所谓的社会主义文明的人手中。那些通往兴安岭的铁路无罪,有罪的是迷失的人类。当最后一个希楞柱轰然倒塌,我突然发现和东方庞贝的楼兰古城的遭遇何其相似。他们一个消亡于四世纪,一个也正朝向灭亡与毁灭,我不知道这是不是一种时空感应,亦或者只是一种历史巧合?

历史这东西,谁又能说得清楚呢?

.3.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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