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蜂蜇人的案子经过邱县令的明察暗访,终于水落石出了,被害人的妻子对邱县令感激涕零,邱县令对此感到很得意。然而新的疑问突然出现了......
清朝乾隆年间的一天清早,江西歙县大堂外响起一阵急促的鼓声,县令邱昂急忙升堂。敲鼓者是一个中年妇女,她诉说道:“青天大老爷,我是来状告邻村郎中吴仁的。我夫朱五昨天被黄蜂蜇了一口,没想到睡到三更,他竟然一命归天了……”说到这里泣不成声。
邱昂有点糊里糊涂,“你说你夫是给黄蜂蜇死的,那怎么要状告吴仁呢?”
朱妻哭道:“我夫被蜂蜇了后,是请吴仁看的伤,可没想到睡到半夜,他突然就死了,这不是吴仁的药不对吗?”
邱昂听了也不好判断,决定亲自前去看一看。他派人去通知吴仁也赶快到场。
朱五的尸体还躺在床上,原封不动。邱昂命仵作进行初验。仵作翻过尸体,只见朱五的后颈上贴着一只膏药,撕去膏药,这个部位肿胀着,像一只小包子,都已经发黑了,中间有一个细微的红点子。
仵作当即禀道:“老爷,看来朱五确是被黄蜂所蜇,这红点子便是蜂蜇之处,由于离脑袋近,应该是蜂毒进入脑子,造成死亡。”邱昂却不置可否,说要等被告到了再作分析。
一会儿吴仁匆匆赶来,一进门就大呼冤枉:“我才听说,朱五昨夜死了,清早朱妻还去告了我的状,这不是冤枉我吗?”
邱昂要吴仁将昨天的详情叙述一遍。吴仁说,昨天大约申时时分,他在东庄出诊完后,走在回家路上,刚出东庄不远,就见朱五捂着后脖,风风火火地在路上跑。朱五一见吴仁就喊,他给黄蜂蜇了,请吴仁快替他看看。吴仁就安慰说,给黄蜂蛰了没啥要紧,熬一熬就会好的。可朱五疼得受不了,一定要吴仁给他弄点药。吴仁在东庄是给人看跌打伤,包袱里只有一只没用过的膏药,他一拿出来,朱五就抢过去,自己贴上了。随后吴仁也走了,往下的事他就不知道了……
吴仁话一说完,朱妻抢白道:“你不是说,给黄蜂蜇了没啥要紧吗?那为何朱五睡到半夜会死呢?这分明是你的膏药有毒……”
“你血口喷人!膏药本是给人治跌打损伤,怎么会有毒?我白赔了一只膏药,还没向你家要钱呢!”两个人吵闹起来,气得邱昂喝令他俩都住口。
这件事该怎么处理?邱昂一时很伤脑筋。他要朱妻说说,昨天朱五回家以后,是怎么一种状态。朱妻说,朱五回家后,先坐着休息一会儿,吃过晚饭后他就早早睡下了。谁知到了半夜里,他突然口口声声喊疼。等她点了油灯时,朱五已经停止喊叫,一动不动了。
“那么我问你,朱五遇上吴仁的事,他是怎么跟你说的?”
“他说在路上遭蜂蛰了,正好遇上吴仁,就向他讨了一只膏药贴上。”
“这就是说,朱五亲口说过,那只膏药是他向吴仁要的,不是吴仁主动给的对吗?”
“这个……朱五确实说是向吴仁讨要的,因为吴仁没带别的药。”
“你看,这不就清楚了吗?”邱昂摊摊手说:“虽然朱五不幸去世,但此事纯属意外,他遭遇蜂蜇,又正好碰上吴仁,疼痛难忍之下向吴仁求助,无奈吴郎中身边只有一只膏药,朱五也是急不可待,拿过膏药就直接贴上了,结果他睡到半夜死了。一切都是巧合,朱五真正的死因,看来还是蜂毒。”
仵作随即附和道:“老爷说的极是,大家都知道黄蜂很厉害,虽然一般蜇不死人,但这次朱五被重的地方是在后颈,蜂针扎中了动脉,毒物随血进入脑子,所以朱五就死了。”
这一番分析有理有据,朱妻尽管有点不服,可又没什么理由反驳。而吴仁更是跪在地上,连声感谢青天大老爷英明,替他洗刷了罪名。
邱昂就抚慰朱妻说:“朱五既死,也不能复生,你们还是速速将后事办了吧。”随后邱昂带着手下人离开了朱五家。
这桩纷争看上去算是了结了,朱妻也无可奈何,只好替丈夫准备后事。但天黑以后,她和儿子正要给朱五的尸体擦抹,忽听门外响起了一阵木鱼声,随之有人在说:“屋里有人吗?我是行脚的憎人,想化点斋饭吃。”
朱五的儿子开了门,门外站着一个光头和尚。那和尚迅速闪了进来,顺势关上门,然后轻声对朱五的儿子说:“不要喊叫,你家外面有人监视呢。”此时朱妻也过来,慌张地问道:“你这个和尚,怎么乱闯人家的门?”
和尚解释道:“我不是真和尚,是邱老爷派来的,叫你们快点动手,将朱五的尸身从后门送出去,外面有我们的人接应。”
“这……这是干什么?”
“我家老爷认为,朱五的死很蹊跷,要细加验查。现在也没工夫多说了,快快行动吧……”
朱家母子晕头转向,但也只好照着做。朱妻去开了后门,门外果然有一顶轿子,还有两个人。他们将朱五的尸体塞进轿里,那两人抬起轿子就走。和尚则轻声关照朱家母子,明天照旧办丧事出殡….此时邱昂正在衙内等着。半夜时分那顶轿子终于到了。和尚兴奋地汇报:“老爷料事如神,果然有人在暗中监视朱家的前门。”
邱昂嘿嘿一笑,叫过仵作,又对朱五的尸体进行查验。仵作坚持原来的观点:“老爷,我觉得朱五确是被蜂蜇死的,你瞧这个红点子,就是蜂针所扎之处。”
邱昂反问道:“如果朱五只是被黄蜂蜇死,那为何夜里有人要暗中监视他家呢?”
“这个……我就不明白了。老爷是怎么想的?”
“我认为朱五的死远远不是被一只黄蜂蜇死那么简单,很可能是被人谋害的。”邱昂指着那个小包子说:“你看这样一个包块,都发黑了,黄蜂蜇了人,有这么严重吗?”
仵作切开这个小包,里面是一包淤血,不由惊道:“这难道是其他毒物所致?”
邱昂点点头说:“这正是我的疑惑,吴仁的膏药里到底有些什么东西,能让蜂蜇的伤口变成这样?”
仵作拿起膏药使劲闻着,报出了几样药物,无非是红花当归等中药。邱昂则摇头,一个膏药里加了什么药,怎能全部闻知?他怀疑膏药里可能掺了砒霜,但用银簪一试,又试不出什么来。
“老爷,我们是不是……在冤枉吴郎中?”仵作小心地说。
邱昂也有点迟疑。其实,邱昂第一眼看到朱五后颈上的小包,就怀疑起了吴郎中的膏药,但他又无十足的把握,所以暂时只能和稀泥,稳住朱妻和吴郎中。回到县衙后,他越想越不对头,就命一名衙役扮成和尚,另两个人抬上轿子,悄悄去朱家搬运朱五的尸体。邱昂特地叮嘱他们要留意一下朱家外面是否有人监视。果然衙役发现朱家正门外面不远处,有人蹲在一棵树后在监视着。邱昂的猜测被证实,他有理由相信,朱五的死不是事故,而是遭人谋害,谋害者担心县衙查出什么来,所以暗中监视朱家,要等朱五的尸体下葬才会安心。
那么,谋害朱五的人是谁?当然是吴郎中嫌疑最大了。现在邱昂必须找到吴郎中谋杀朱五的证据。可是既然膏药中没有砒霜,证明这个膏药是正常的,那就等于说朱五的死与吴郎中无关。
邱昂对着朱五的尸体发呆,也许自己犯了和朱妻同样的错误,随意地冤枉了吴郎中?他思考一下,想到一个问题,为什么朱五的妻子会一口咬定是吴郎中的膏药害死了朱五?从朱妻的表现来看,她对吴郎中十分不信任,甚至有点厌憎,好像有什么嫌隙。邱昂决定去找朱妻再问问。但邱昂没有立即就去,直到过了一天,他才一身便服,带着仵作赶往朱五家。
此时朱五的丧事已经办好了。邱昂也没有发现朱家外面有可疑之人,估计那个监视者得知朱五已下葬,安心离开了。其实邱昂派人来搬运朱五尸体时,是用另一具尸体来换的,那是一个牢中病死的囚徒,正好被他利用了。
当下邱昂问朱妻,对吴仁这个人怎么看?果然刚这么一问,朱妻脱口骂道:“是个坏家伙!我夫朱五就是让这个坏蛋给诱坏的!”朱妻一肚子火告诉邱昂,她的丈夫朱五本是一个陶贩,常去县城贩卖陶器,本来也攒了一些钱,准备给儿子娶媳妇之用,谁知被吴仁所诱,经常在城里出入赌场和妓院,那点积蓄成了流水,而且还在外欠了债。朱妻说:“吴仁与我夫本是朋友,我早就劝我夫小心,不要与这种人来往,无奈他不听,最终被弄得本钱全无,连生意也做不成,儿子也娶不了媳妇。可这个吴仁是郎中,自然不愁收入,只有我家吃了大亏。”
但按这个说法,应当是朱家恨吴仁,吴仁怎么反过来会害死朱五呢?朱妻咬咬嘴唇说:“这里的原因我也说不准,但我敢说我夫肯定是被吴仁给害死的……”
邱昂其实认同朱妻的说法,也相信朱五的死肯定与吴仁有关。但吴仁到底有什么原因,要害死朱五呢?邱昂又问朱妻,吴仁与朱五常出入赌场妓院,是不是因为赌资产生了仇恨?
朱妻摇摇头说:“我夫生前曾说过,他和吴仁之间没什么钱上的瓜葛。”那只有一条了,是不是因为某个妓女争风吃醋了?朱妻一听县令问这个,顿时一脸痛苦,连说不知道。
邱昂却看出了端倪,他马上回到县城,去各家妓院走访。果然有一个老鸨承认,朱五和吴仁都看中了一个妓女,吴仁有钱,但朱五壮实,这个妓女最终冷落了吴仁……
吴仁嫉恨朱五,杀人动机是有了,现在的问题是怎么来证明那个膏药杀死了朱五?邱昂回到县衙,对着那个膏药苦苦思索。他想起自己有一本祖传的医籍,就拿出来翻阅,意外地看见有这样一条记载:如果人被毒蜂所蜇,切不可使用烈酒涂抹,因为烈酒走筋,会将毒素很快送入血管,引起全身中毒,必死无疑....邱昂拿起那张膏药,再次细嗅,终于嗅到了一股淡淡的酒味......
邱昂眼前一亮,当即叫来仵作,特地做了一个实验。得到验证后,他立即命令衙役将吴仁拘来县衙。吴仁还想狡辩,邱昂命人将两头猪仔放在他面前,邱仁顿时哑口无言。
原来邱昂他们所做的实验是将这两头小猪关在一只木箱里,又放进几只抓来的黄蜂。待黄蜂蜇了猪后,再用这只膏药贴在一只猪的伤口上。一夜之后,没贴膏药的小猪若无其事,欢蹦乱跳,而贴了膏药的这头虽没死去,却已是全身痉挛,奄奄一息,这说明膏药起了作用。由于膏药上的烈酒已经挥发,酒性不够,所以没有彻底杀死它,假如掺一点烈酒,小猪早就死了。
吴仁只好交代,他因为与朱五同时看中了一个妓女,而该女嫌他年老无用,反而喜欢上没什么钱的朱五,将他甩开。他认为朱五夺他之爱,十分气恨。那天正好碰上朱五被黄蜂所蜇,朱五向他求助,他明明有止痛膏在身,却灵机一动,只拿出一只膏药,又从随身带着的酒葫芦里倒上了一些烧酒。
朱五正疼得要命,抢过膏药急急就贴上了……但吴仁又担心朱妻不相信自己,会去县衙告状。那个在朱家前门监视的人是他派去的徒弟。那天看到朱家办丧事,他徒弟亲眼望见朱五的尸体被放进棺材,又埋到了地里。吴仁听后这才放了心,以为自己没事了。可他没料到这个杀人的细节竟被县官给探查出了,而且还做了验证。吴仁无法抵赖,只能认罪。
这个案子就这样水落石出了。朱妻和儿子对邱县令感激涕零,邱昂也就将朱五的尸体还给朱家,真正下葬。
邱昂对此感到很得意。然而,这天他与仵作因事路过东庄,正好走在朱五走过的那条路上。走着走着邱昂突然起了疑,他停止脚步对仵作说:“咱们这一路过来,你都看见了,路的两边并没有树,也没有芦苇丛,只是大片的砂砾空地。这种地方黄蜂在哪里造窝?”作作听了顿时一愣,“老爷的意思是朱五并不是走的这条路?”“不,朱五是走的这条路,我的意思是这个地方根本不会有蜂巢。”“那么,蜇了朱五的黄蜂又来自哪里?”“这就是古怪之处呀……”
新的疑问突然出现了。仵作劝道:“朱五的案子已经破了,吴仁也已认了是他作的案,老爷就不必再劳神了吧?”
邱昂却说:“我早有预感,此事虽为吴仁作案,可总有个地方不太对头,我一直说不清楚,现在才明白是什么疑问了,那就是朱五到底是被什么样的黄蜂所蜇?这黄蜂到底来自哪里?”
蜂巢,一定要找到蜂巢!邱昂下了决心,两个人分头在这一带搜寻起来。邱昂突然听到仵作在另一边叫他,他跑过去,仵作指着一个沙石坑说:“老爷你看,蜂巢!”邱昂一看,这个坑的底部果然有一个蜂巢,看起来是一个空巢。
这是一个天然的沙石坑,有一人深浅。仵作要跳下去捡那个蜂巢,邱昂却指着坑的边沿说:“不用下去了,看看这边上的痕迹就可以知道,是有人拿着这个蜂巢,事先藏在这个坑里,等朱五从前面走过时,那人就放出黄蜂,去蜇朱五……”
如果真是这样,那么这个案子又有了另一层因果了,本来已经破了的奇案又重新披上一层迷雾。可是眼前的这个场景又不得不让他们相信,这的确存在着另一重阴谋。那么隐藏在此放蜂的人又是谁?会不会也是吴仁?或者是吴仁委派的?邱昂决定立即回去提审吴仁。但吴仁矢口否认,他哭哭啼啼说:“我反正是要被秋后问斩,如果真是我做的,也不必推托了,但我确实不知道呀。”
这样看来是另有其人。虽然吴仁承认了是谋害朱五的凶手,但邱昂认为,只要还有人做过谋害勾当,就决不能放过。但这又从哪里查起呢?邱昂派人将蜂巢从沙石坑里捡了出来,他粗粗一看,上面粘着一些干芦叶子,这说明蜂巢原来是建在芦苇荡里的。他们就去东庄找人打听,有没有人看见过这个蜂巢,是否有人发现别人在芦苇荡扯过蜂巢……但打听下来,没有什么收获。
从蜂巢上找线索已经不可能了,邱昂只好从朱五的人际方面入手。他问朱妻,朱五有没有别的什么仇人?朱妻想了一想说:“朱五平时也没别的仇人,如果硬要说结怨,只有东庄的施满金,不过他们早就和好了,那天中午朱五就是在施满金家喝酒的。”
“哦,他们是什么时候结的冤?又是怎么和好的?”
“施满金的儿子施小金在城里当学徒,有一天朱五正在街头贩卖陶器,施小金过来看,不小心打碎了一个陶器。朱五要他赔钱,两个人拉扯间,施小金咬了朱五一口,朱五就打了他一个耳光。但后来施满金特地来我家,奉上赔款。以后施满金还多次邀朱五去他家喝酒,两人成了好朋友。”
邱昂听着,注意到了一个细节,那就是朱五被黄蜂所蜇的那天下午,正好从施家喝了酒出来。而邱昂还清楚地记得,他和仵作第一次接触朱五尸体时,明显闻到了一股浓浓的异味……
邱昂当即决定,火速搜索施满金家。当他带着一群衙役推开施家的院墙门时,几个黄蜂呼啸着朝他们迎面扑来。吓得他们赶紧躲闪。再一看院子的角落里,放着好几个大小不等的黄蜂巢......
最后的案情全部搞清了。施满金只好招认,那次他儿子在城里与朱五打架,朱五那一巴掌打来,起初儿子没什么感觉,直到一个月后,被打一面的耳朵失聪了,他们才知道是被朱五打坏了。他们也想过找朱五算账,但看朱五像个无赖,况且耳朵听不见也难以证明给人看,即使闹到公堂上,估计也不会有结果,只能自认倒霉。
但施满金心中痛恨朱五,想方设法要搞报复。那天他在芦苇荡里发现了一个蜂巢,就想到了一个主意,要利用黄蜂给朱五吃点苦头。为了搞清黄蜂的脾气,他摘来了多个蜂巢放在院子里,进行试验。最终他懂了一点,黄蜂最痛恨人的酒味,还有大蒜味,人一旦吃了这两种东西,经过蜂巢时,它们会疯狂地攻击。所以他特地邀朱五来家喝酒,而朱五恰恰最喜欢喝酒和吃大蒜……
朱五前脚出门,施满金就带了一个用黑布包裹住的大蜂巢,抄近路先来到砂石坑埋伏。待朱五刚走过去,他就将黑布扯开,将蜂巢扔上路面,黄蜂就向朱五飞去。而施满金自己做了准备,手戴上套,将脸用布兜套住,不受黄蜂侵犯。朱五因满嘴酒味和大蒜味,果然招引了蜂蜇,他吓得夺路而逃,根本不注意黄蜂是哪里来的。
“那么,你这样做本来只是想叫朱五吃点苦头,肯定没想到这还会要了他的命吧?”邱昂叹息地问道。施满金却咬牙切齿地说:“我恨他,成心想杀死他。老天有眼,他不是死了吗?”施满金告诉邱昂,他在芦苇荡里发现的黄蜂并不是一般的蜂,他亲眼看见这种蜂曾杀死过一头小牛。
听了这话,邱昂大吃一惊。如果真是这样,那么朱五的死因就又成悬疑了,究竟是被吴仁的膏药杀死的,还是让施满金所放的黄蜂直接致命的?这个难题他还能搞得清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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