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篇内容为虚构故事,如有雷同实属巧合。
1
永徽三年,初秋,暑气只增未减,听闻南疆大旱,饿殍千里,晋北叛乱,民不聊生。
但是长安却一如往昔,歌舞升平,纸醉金迷。
这是我进宫的第三年,陈治一早便来到我的宫中,与我话别。
三年前,陈治登基,没过多久,他便下旨纳我为妃。
前朝后宫,一片哗然。
陈治父子谋逆造反,宴席之上毒害太宗圣人,并将皇后绞杀于蓬莱殿内,太宗子嗣除九皇子陈穆成功出逃,其余皆被斩杀。
而我,既是陈穆的未婚妻,又是太宗皇后的亲侄女,陈治娶我之意十分明显,为的就是羞辱逃离在外的陈穆。
杀父之仇,夺妻之恨,陈治的心,又狠又毒。
我原以为进宫之后,面对的便是生不如死的万种羞辱,却不料陈治对我极为恩宠,让人难以琢磨。
但这并不妨碍我厌恶他,害怕他。
我最害怕的是陈治的眼睛,他开始不知道,后来知道了,便拿双指宽的薄纱蒙住了眉眼。
他蒙住眼睛的时候,看起来便和陈穆有六七分相似,看着他的模样,便想起陈穆,便想起我跟陈治一家的血海深仇,便想将其除之后快。
可是不能,顾家上下百余口的性命都握在他的手里。
我也想过去死,可是陈治在我耳边威胁着,要我好好活着,否则就会杀光顾家所有人。
而我进宫的前一晚,阿娘曾递给我一块帕子,里面裹着一截青丝,那是我表妹清河公主的头发,她为了躲避叛军的追杀,绞了一头长发,混在尼姑群里才得以脱身,阿耶派人把她送出长安时,她便把这方手帕给了阿娘,说要给我留个念想。
阿娘搂着我,哽咽道:“我的乖乖,要和清河一样勇敢,好好活着。”
所有人都让我好好活着,可是现在的大明宫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狱,我深陷地狱,与恶鬼相缠,疲倦万分。
我都想好了,紫宸殿外有一棵凤凰木,年少时,我和陈穆最喜欢在那里下围棋,也是在那里,圣人和姑姑为我和陈穆指婚,陈穆激动地当场抱着我转起了圈,甚至忘记了谢恩。
陈穆重回长安的那一天,我将会在那里,结束我苟延残喘的一生。
2
“沅娘。”陈治伸出双手搂住我,我嗯了一声,算是应了他。
“今年秋猎,我给你猎个火狐皮子回来,”他拿下巴轻轻蹭着我的肩膀,“我听御医说女子孕期多丰腴,你怎的这么瘦。”
“没有食欲。”我挣开他的束缚,后退了两步。
头顶上的梧桐无风自动,斑驳的光影透过层层叠叠的树叶交错落下,散在我和陈治之间,像一条泾渭分明的界限。
“我让御膳房每日来候着,”陈治不在乎我的冷漠,自顾自地说道:“你想吃什么,就让他们做什么。”言罢便直勾勾的看着我,等着我的回答。
“二郎费心了。”我向来不想搭理他,他也从不在意,一般都是自顾自地说话,说完了,能得我一两句敷衍,也笑得开心。
所以我很不明白,陈治对我这样,到底是为什么。
“我去去就回,沅娘记得想我。”他低头在我额前轻吻,“我的好沅娘,乖乖的。”
陈治来去如风,秋猎出行本就是要吉时出发,原本我也要去前殿送他,他昨日一道口谕,让我好生休息,却不料,我今日刚醒,他已一身戎装坐在了我床前,看着大气不敢出的宫女內侍们替我更衣梳洗,直到我送他走到蓬莱殿门口,他才依依不舍的离开。
蓬莱殿曾是皇后寝宫,皇后被废后,陈治命人修缮了一番,便赐我入住。
蓬莱殿北侧是含凉殿,含凉殿邻水而建,那里绿树成荫,繁花靡靡,与森严的皇宫显得格格不入,往日,这里是我和清河最喜欢呆的地方,我们在这里捉迷藏、扑蝶、投壶、泼墨撒花,偶尔起了兴致,还会让內侍撑着小船,我们一起泛舟游于太液池上。
姑母寻不到我们的时候,便会派陈穆来抓我们,而陈穆又时常叛变,陪着我们一起疯耍。
直到姑母派身边的嬷嬷过来,把我们仨拎回去,装模作样的训斥一遍,然后亲手去盛她熬了一上午的汤汤水水给我们喝,我们哀嚎着不想变胖,闻讯而来的圣人拿着手里的玉骨扇敲着我们的脑袋,让我们一排排站好,把药膳汤水全部吃完。
那时候,端庄的皇后变成了娇羞的姑娘,倚靠在丈夫的肩上,指着我们向他告状。
那时候,威严的圣人变成了普通的丈夫,普通的阿耶,哄着妻子,笑骂儿女。
深宫幽冷。
无数个难熬的夜晚,我靠坐在绳床上望着灯火通明的宫殿,幻想着所有的杀戮和仇恨不曾存在,我还是从前的那个顾兮荷,被姑姑接进宫中,和公主同吃同住,是皇子的未婚妻。
这深深的宫墙里有我爱的人,有爱我的人,唯独不会有有寂寞和孤独。
陈治走后的第三天,我小产了。
我似乎早已知晓这个结局,雅卉熟练把藏在玉珠中的红花和麝香剜出来,倒进药炉里,烈焰吞噬了药渣,我的肚子传来一阵阵剧痛。
这次又是谁呢?
这次,又该是谁呢?
我捂住肚子挣扎站起身,冷汗从鬓角落下,雅卉忙过来扶我,我拂开她的手,怔怔的望着漆黑如墨的夜空,冲她小声道:“雅卉,我死后,一定是要下地狱的。”
这三年,我肚子里的孩子,扳倒了皇后一族,扳倒了太后一族,眼见着这后宫之中,唯我独大,眼见着一切安稳平静,陈治尊我宠我爱我怜我,可我仍是放不下彻骨仇恨。
而这种仇恨,直到我再见到陈穆的时候,被放大到了极致。
再次见到陈穆的时候,是我小产的第十五天。
他穿着鸦青色长袍,披星戴月而来,站在挂满灯笼的八角亭前,温暖的灯光照在他的脸上,我恍惚不敢相认,三年的时间不长,但是仇恨和时间把他磨砺的像一把从尸山血海中拔鞘而出的长剑,煞气浓浓,一眼望过去,居然跟陈治像了七八分。
“沅沅,”他轻声唤我的名字,“我来接你了。”
我再也忍不住,直扑进他的怀里。
3
贞观二十二年冬,天降初雪。
我永远不会忘记那一天,那天鲜血染红了整个长安,天上飘的是白雪,地上留的是血水。
那时的厮杀掠夺还没有传进深宅大院里,我和陈穆在我家的莲花池中央的八角亭里明目张胆的幽会。
我伸手去接天上飘下来的雪花,陈穆不解风情的把我拉回亭中央烤火,语重心长的说:“莫贪玩,省得明日受凉。”
“这不生了火嘛,”我不甚在意的把手放在暖炉上烘烤,“今日太子千秋,好不容易解了宵禁,我们偷偷溜出来不好好玩耍,偏回家做什么。”
“这么冷的天,不好好待在家里,老是想着出去玩。”他伸手刮了一下我的鼻子,“明日若是冻了,又要哼哼唧唧的不肯吃药。”
“哼,早知如此,我不如和媛媛出去玩。”我打开他的手,他却顺势抓住了我的手,轻轻地拍了一下。
“清河近日在择婿,你去找她,岂不是捣乱嘛!”陈穆凑到我耳边,小声道:“再说了,我可不想让我的小王妃对其他男人评头论足。”
“你瞎说什么呢!”我被他的一声王妃说得面红耳赤,“你再这样,我就不理你了!”
“害羞了,我的小王妃?”
“你再这样叫我,我就打你了!”
“你个小没良心的,”他伸手敲了敲我的脑袋,然后从身后拿出一匣子夜明珠,塞进我手里,嬉皮笑脸道:“我在阿耶的私库里挑了好久,你绣在盖头上,等我们成婚那日,天黑的时候,就算不点灯笼,我也能一眼就瞧见你!”
我捏起一颗夜明珠,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气得举起拳头去捶他的胸口,骂他:“那我不是顶了一头萤火虫吗?笨蛋!”
陈穆揉着胸口哈哈大笑,“无妨,我一眼瞧见你最重要!”
我们后来还没来得及说话,阿耶便带人冲了过来,我跟陈穆经常被抓,也没觉得不好意思,正准备打声招呼,阿耶二话没说,将我们推进了假山中。
“吾儿兮荷,”阿耶隔着假山石唤我的名字,“照顾好九郎!”
黑衣侍卫拉着我们奔走在漆黑的暗道里,为首的男人匆忙的向我们讲述了大明宫现状。
宫宴之上,康王造反,圣人被灌毒酒,皇后被软禁,后自缢于蓬莱殿。
“不可能!”陈穆睚眦俱裂,发出低沉的怒吼声,转身就要往回奔走。
“郎君,”黑衣侍卫将他紧紧抱住,“郎君切勿冲动,待他日郎君重回长安,再手刃逆贼,如今情况危急,还请郎君与我等撤出长安,从长再计。”
“不!”陈穆怒吼,“我不信,我要进宫,我要去见阿耶阿娘!”
“九郎,”我神魂无措,慌乱的抓住他的胳膊,“不会的,不会的……”
一切恍如隔世,昨日我还在姑姑的蓬莱殿,躺在胡床上和她撒娇,她捏着我的鼻子,笑骂道:“亏得你是我的侄女,若是她人这般散懒,我便让嬷嬷挠她的脚底板。”
我最怕痒,闻言抱着她的腰开始咿咿呀呀的撒起娇来,鎏金暖炉里,发出淡淡的香味,她摸着我的头发,呢喃道:“我家沅沅长大了……”
清河盘着腿坐在胡床上翻看长安年轻才俊的画册,哀嚎道:“他们都长得好丑啊,我要找个最好看的驸马!”
可是,让嬷嬷挠我脚底板的姑姑没了,要找好看的驸马的清河也没了!
“沅沅,我们回宫,我们回宫好不好!”陈穆反手抓住我,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他们都是骗我的,我们回去找母后,好不好!”
“九郎!”我猛地立住身形,幽森漆黑的暗道里,只有我手中握着的一颗夜明珠发出羸弱的光晕,我伸手把夜明珠塞进陈穆手中,他的手平日里温暖宽厚,而今却冰冷刺骨,我握着他的手,缓缓道:“不要怕,我替你回宫!”
所有人都知道我和陈穆是未婚夫妻,我俩若是同时失去踪影,顾府首当其冲便是怀疑对象,叛军搜查,这条密道也不算安全,唯有我出去,拖住叛军,陈穆才有一线生机。
“沅沅!”陈穆慌忙的抓住我的手,哀求道:“我们一起,沅沅,你不要抛弃我!”
我奋力也挣脱不了他的手,推攘间,那颗夜明珠滚落在地,沾了污泥,失去了踪影。
我一狠心,跪在了泥泞的暗道里,一字一顿道:“陈穆,你背负着血海深仇,你要活下去,你一定要活下去!为了大家,为了姑姑,为了清河,也,为了我!”
陈穆还是不愿放手,黑暗中,我看不见他的脸,只听见他呜咽的声音。
为首的暗卫打晕了他,冲我道:“乡君高义,此去一别,万望珍重!”
回去的路伸手不见五指,我一路跌跌撞撞,不知走了多久,刚走到假山口,便听见一道年轻的男声:“护国公,若你再不交出陈穆,你府上的百余口人,我可一个都不会放过。”
“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阿耶的声音夹杂着风雪从远处传来,“竖子休要多言,动手吧!”
“不要!”我尖叫出声,扶着假山石壁慌忙跑出去,只怕自己跑慢一步,我顾家一百余口便会无一活口。
假山外,刀剑出鞘,火声烈烈,我刚跑出去,还没看清眼前的景象,便被一人擒住了双臂,我抬首望去,那人一身戎甲,只露出两只如同上林苑里野狼般的眸子,充满了狠戾与嗜血,我吓得腿软,只听那人惊诧叫出声:“是你?”
4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陈治,也是我最后一次见陈穆。
从此,陈治在我的生命中成了主宰。
而陈穆,变成了忌讳,无人敢提。
那场宫乱,康王身受重伤昏迷不醒,康王世子在乱军中被砍杀,陈治成了宫乱最大的赢家,贞观二十三年五月,他登基为皇,康王被封太上皇,那群穷乡僻壤而来的泥腿子兵痞子一个个的被封被赏,长安时局骤变,原本的功勋世家接二连三的衰败,长安从里到外被血洗一番,一时间,整个长安风声鹤唳人人自危。
不要说有人会反对我入宫,旁人甚至还感叹我顾家生女有方,因为陈治看中了我,顾家逃过一劫,无人伤亡。
入宫那晚,陈治喝的有点多,他进宫殿的时候,打了个趔趄,我手心里握着一支发簪,想要刺进他的胸口,却被他带着躺倒在床上。
他缓慢而有力的夺走我手中的玉簪,居高临下的望着我道:“我知道你恨我怨我,你也可以继续怨我恨我,但不要做一些无谓的傻事。”
“你这个乱臣贼子,”我用尽所有恶毒的话去咒骂他,“你不得好死,你会下地狱的,陈治,你一定会下地狱的!”
“无妨,”他勾起薄唇,斜飞入鬓的剑眉舒展开来,冷冽如冰的眼眸中甚至带着几分笑意,“我会带你一起,无论是地狱人间,只要有你在,我便不惧!”
那一晚,他并没有宠幸我,他用锦被将我裹住,然后紧紧地抱着我,一夜未眠的看着我,那眼神,像是在看一只张牙舞爪却毫无杀伤力的波斯猫,偶尔起了兴致,还会逗弄我一番。
我故意在后宫兴风作浪,和皇后争执,她骄纵霸道却深爱着陈治,每次都被我的计谋折腾的直跳脚,后宫妃嫔只有寥寥数人,除了同样出生于长安勋贵之家的丽妃不与我交锋,其他人为了讨好皇后太后,费尽心机与我相斗,藏毒的香囊,撒油的台阶,还有鲁莽的小嫔妃,甚至直接想把我从太液池边推下。
她们的计谋全都如我所愿,如果我就这样死在宫斗之中,陈治无法惩治我的父母,我也能得以解脱。
但是这些计谋全被陈治识破,他罚他的结发妻子禁足宫中,罚作恶的嫔妃进冷宫,然后将我禁锢在床边,恶狠狠地说:“沅娘,永远不要想着逃离,你要陪着我,陪我一起下地狱。”
同时宫外也传来了消息,阿耶重病,陈治广罗名医,费心尽力,每天都有内监向我传报顾府的消息,就在阿耶快痊愈的时候,我发现自己有了身孕。
陈治知道后看着我面无表情的模样,突然开口:“你若不想要,便让太医给你开一副稳妥的药,切不要自己偷吃那些虎狼之药。”
那是一个暴雪天,夜风裹挟着雪沫在宫殿外发出呼啸的怒吼,震得宫殿的窗户发出吱呀的声响,我靠坐在软塌上,掐着手里的红梅,听他这么一说,手上没了轻重,掐断了好几朵半开的梅花。
“我自是不想要这个孩子。”我抬头看他,“既然你说了,记得把药送过来。”
陈治嗯了一声,半晌之后,从怀里掏出来一支木雕,刻的是精致可爱的嫦娥奔月,我眼前一亮,刚想要伸手去拿,又想到是他给的,再想到他是我仇人,一时间不知该做出什么样的表情,半伸出去的手像被蜜蜂蛰了一样,恨不得直接砍了。
“今日出宫瞧见的,”他顾虑我的尴尬,把木雕放在桌上,笑道:“我瞧着模样像你,就买了。”
他惯会对我说些甜言蜜语,我寻常不爱听,那天不知道是怎么了,觉得他说的有些顺耳,便借坡下驴,伸手去拿那个木雕,放在手里细细把玩,瞧着那仙子的模样,的确有几分像我,不由得笑了起来。
那时候我还不知道,这个木雕是他亲手做的。
一刀一刻,用了整整一个月的时间。
后来我们在一起争吵中,我把那个木雕扔进了香炉里,他推翻香炉,把它捡走,从此我没再见过那个木雕。
而我和陈治,也在一年又一年的互相折磨中,纠缠愈深。
第一次小产是皇后下的手,她父族因横征暴敛被陈治贬职,一家人已是惶惶不可终日,她又听闻我兰梦之征,吓得坐立难安,当天便借口以邀我看戏为由,在我坐的绳床上动了手脚,那晚回宫,我便小产了。
陈治知道后怒不可遏,他不要这个孩子,可能是在向我妥协,但旁人对我下手,便是大逆不道。
再者皇后是他起兵造反前随意娶的将军之女,仗着家里造反有功,在宫里横行霸道,陈治早就看她不顺眼了。
他不顾皇后的苦苦哀求,将她废黜,连带着她的父族也承受了雷霆之怒。
事毕,他趴在我的床前,握着我的手,喃喃呐呐:“我这一生,所求不多,却偏偏阴差阳错,一无所获,唯愿余生,与你共渡。”
他那时以为我睡着了,撕开平日里和我针锋相对的漠然,像一只失了庇佑的小鹿,在我身边蜷缩着,毫无防备的睡着了。
我睁开眼,烛火幽暗,我看着他俊美无俦的侧颜,他和陈穆真的很像,上天特别眷恋陈家人,给了他们至高无上的权力,也给了他们超脱于世人之上的容颜,他若是按照皇族的辈分排,应该叫陈穆一声九叔,若是没有那场宫乱,他会在我和陈穆大婚的时候送上贺礼,对着我喊一声九婶,我可能会因为他这样叫我而羞涩,转头去捶打一旁笑个不停的陈穆,然后听陈穆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
那样该多好。
而我第二次流产更是顺理成章,太后康王妃是他的嫡母,他的嫡兄长在造反时被护城军砍成了肉酱,康王妃一直觉得是陈治下的黑手,总想为儿子报仇雪恨,她在思念儿子的苦痛中爆发,她拼命的折磨后宫中的每一个妃嫔,听闻我怀孕后,责令我每日在昭德寺里为她抄写经书。
开始的时候她还顾着脸面,陈治护了我几次之后,她直接派人给我灌药,陈治来得及时,药没灌进我嘴里,可是推攘间我摔倒在地,孩子还是没保住。
陈治震怒,他没有第一时间处置他的嫡母,而是派人把她家所有怀了身孕的女眷接进了宫中,也不下手,只看着太后每日疑神疑鬼,直到那些女眷的肚子越来越大,他派人围堵住昭德寺,压着那些女眷,一个个灌下堕胎药,太后惊怒交加,当场便昏厥过去,后来醒过来便变得疯癫。
陈治雷霆手段,从此后宫唯我独大,我们俩的关系也慢慢缓和,偶尔我心情好的时候,还会跟他说上几句话,他便开心的不得了。
可这一切我跟陈治都明白,他知道我不爱他,也不会爱他,我的恨被深深埋藏在层层冰雪之下,虽看不出踪迹,可我们彼此都知道,只要冰雪消融,那些蚀骨仇怨,便会蜂拥而出,无法消弭。
只是,偶尔我也会恍惚,我到底还恨不恨他。
5
我还是恨他的。
在我看到陈穆的那一瞬间,我的恨意翻涌而出。
我扑在陈穆的怀中,汲取着他怀中的温度,一遍又一遍的低声唤着他的名字,一时间千言万语涌上心头,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我想问他,这些年好吗?
我想问他,清河好吗?
我想问他,这三年,他准备好了吗?
可是千言万语终究还是汇成了一句话,“九郎,我好想你!”
我好想你,无数个幽暗的夜晚,我都在想你!
“沅沅,”陈穆将我紧紧搂住,在我耳畔呢喃道:“沅沅我来接你了,我来接你了。”
三年前的匆匆而别,而今的匆匆相见,就像是一场光怪陆离的梦境,我紧紧地抓住陈穆的衣袖,生怕这还是一场梦,梦醒以后,除了枕上的泪痕,什么都没有。
“沅沅,我们现在就走。”陈穆将我打横抱起,吩咐一旁已经呆滞的雅卉,“给你家娘子取一件披风。”
他足下生风,没等我反应过来,已将我带出蓬莱殿。
宫墙巍峨屹立,甬道悠长黑暗,两边的侍卫已然是换了一群人,我突然抓住陈穆的胳膊,沉声道:“九郎,你先放我下来。”
夜袭奔走的窸窸窣窣的声音戛然而止,明处暗处的动静突然消失,陈穆满脸迷茫的看着我,问道:“怎么了,还有什么要紧的东西要带走吗?”
“我不能走。”
一如三年前,我毅然决然的和陈穆别过,为陈穆挣得喘息之机,三年后,陈穆要攻回帝都,重掌天下,我更不能在这紧要关头,枉顾大局。
“我若突然失去踪迹,陈治定然十分怀疑,”我冷静分析,“我在宫中,一切风平浪静,他不会怀疑。”
“不行,”陈穆断然拒绝,“三年前你冒着性命之忧掩护我,三年后我岂能还让你一弱女子深陷狼窝之中!”
“陈穆!”我唤他的名字,“这不是你我二人之事,此事事关重大,稍有不慎,又是血流千里,我等你,我信你!”
陈穆定睛望着我,甬道漆黑如墨,只有远处几盏荡在秋风中的琉璃盏发出微弱的光晕,像极了三年前的地道,陈穆突然笑了起来,他一笑,便如冬雪初融,枯树吐芽,令人神往。
“九月初五,我会派人攻入宫中,你提前和陈治说好你要回家省亲,”他细细叮嘱,“不要逞强,不要使小性子,清河在关外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