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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Uhjnbcbe - 2024/4/5 18:54: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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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回:杨俊杰假戏真做,李希恩弄巧成拙

黑老鸹乔装鹰隼白天鹅故作轻薄

杨俊杰假戏真做李希恩弄巧成拙

冀东八路军独立团初建时,只有十几个人,七八条枪。经过短短三五年,人也多了,马也壮了,今非昔比,鸟枪换炮了。人一多,吃的从哪里来?穿的从哪里来?“没有吃,没有穿,自有那敌人送上前。”可哪里会有那么容易!八路军是人民子弟兵,绝不可能向老百姓摊派、征收,更不能抢。“军队和老百姓,咱们是一家人。”唱得震天价响,可总不能吃的喝的都朝老百姓抄手要。“自己动手,丰衣足食。”也像陕北南泥湾那样,抽出一部分战士,搞大生产运动,可是,冀东大平原每一寸土地都有主,无荒可开。

韩团长吼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活人能让尿憋死!”

胡政委说:“没有吃,没有穿,自有那敌人送上前;军队和老百姓,咱们是一家人;自己动手,丰衣足食。这实际上,给我们提出了三条措施。每一条措施我们都不能丢。敌人不可能主动给我们送上前,怎么办?杀小鬼子的头,抢他们的吃和穿;八路军和老百姓,原本就是一家人,靠老百姓支援一部分;我们足下的土地,难道就真的连一星半点儿都没法子利用吗?”

胡政委一席话,说得大家心悦诚服。

会上,每位领导都做了分工。

韩团长负责组织战斗,吃的穿的,也包括枪炮弹药,就从小鬼子手里抢。

胡政委组织几个负责后勤供应的干部,除了抽调人力开荒种地,还要深入乡村,搞好同老百姓的关系,争取得到他们更多的支持。

巧极了,高庄的游击小队长杨俊杰来冀东独立团汇报工作,胡宝贤顺便向他说明战士们缺少鞋子的实际困难。

杨俊杰说:“哈,小事一桩。这事您就放心吧!”

胡宝贤拍拍杨俊杰的肩膀,说:“那就谢谢在先了!”

杨俊杰哈哈笑过之后,哼唱:“军队和老百姓,咱们是一家人,打鬼子、保家乡咱们是一家人!”

胡宝贤大声说:“好,好呀!”

杨俊杰从独立团回来,还没有坐稳,就把应承给八路军做军鞋的任务告诉了他的媳妇杨怀华。

杨怀华和杨俊杰是同乡,斜对门,娃娃亲。两口子成亲三年了,仍没有孩子,老两口,少两口,清清静静的。杨怀华人高马大,家里家外这点事儿,不够她一猫腰的。正愁没事干,便一口答应下来。

钉鞋底,纳鞋帮,三天一双。杨怀华看上去粗粗拉拉的,可她手上的活儿好。

杨俊杰还发动游击队员们的媳妇们也做军鞋。

做军鞋的姑娘媳妇多了,就吵吵着成立个军鞋小组,大伙儿不约而同地选杨怀华当组长。

杨怀华也不推辞,嘻嘻哈哈地说:“我知道,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家里活儿多的,少做两双;家里活儿少的,多做两双。两口子被窝里的活儿,少做几次!”

杨怀华的大嫂子擂了她一拳头,说:“说啥哩?没见还有好几个大姑娘吗?”

杨怀华闹了个大红脸,说:“早晚的事儿,家家大道理,用不着瞒着掖着!”说着,拿起自己做的鞋当样子,继续说,“照着做。”

大家伙抢过来,细细瞧瞧,纷纷说:“啊呀呀,你们看这鞋底子,竖是竖,横是横儿,中间钉个小盘肠儿;这鞋帮子,叶是叶,花是花儿,鞋口纳圈小南瓜儿。我们可做不成这个样子,这哪里是鞋呀,这简直成了工艺品!”

杨怀华说:“咋是宫里品?皇宫里的娘娘、妃子、太后、太监,人家可不穿这个!”

“这么新的鞋子,轮不上他们穿,他们只配穿破鞋!哈哈……”

“破鞋?破鞋,白给八路军,人家也不要呀!”

从小泥屋里,传出了娘儿们姑娘们快活的笑声。

军鞋小组里有个叫胡彩花的姑娘,小时候是高庄的胡老太太从路边捡来的。胡老太太给她取了个名字,叫彩花。小时候,黄皮寡瘦的,胡老太太一把屎一把尿把她拉扯大。女大十八变,越变越好看,出落得水葱儿似的。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谁料到,高庄来了日本兵,出落得水葱儿似的胡彩花,被小鬼子发现了,一面叫嚷“花姑娘”,一面追逐,胡老太太急忙把彩花藏好,自己拿把切菜刀躲在门后,等小鬼子冲进来,冷不防朝小鬼子的头上砍去,小鬼子被砍了一刀,鲜血直流,强忍剧痛,朝胡老太太开了一枪。

杨俊杰听到枪响,带领几个村民查看,发现受了重伤的小鬼子,踢的踢,掐的掐,一忽儿,小鬼子命归西天,村民们七手八脚地把他弄进水坑里,埋了。

胡老太太由于受伤太重,尽管乡亲们想尽办法,还是没有救活。临咽气前,嗓子眼儿里断断续续说道:“胡彩花,可怜的……彩花,就……交给……你们了!”

由胡老太太养大的胡彩花,成了孤儿。成了孤儿的胡彩花把仇恨牢牢地记在心里。凡是打小鬼子的事,筹军款、送军粮,事事都跑不了她。这次,听说成立军鞋小组,自动跑到杨怀华家里报了名。

伪保长李希恩跟胡彩花住斜对门。李希恩整天价待在家里。日久天长,觉着无聊,有时找几个游手好闲的二流子推牌九,或者招个娘们儿搞破鞋。腻了,就到街上闲逛。遇到八路军的可疑行动,就去报告小鬼子;碰上高庄游击队的人,就传递小鬼子的情报,谁也不得罪,两面讨好。

太阳出来了,李希恩倒剪双手在街上闲游逛,抬头一看,见一个花枝招展的姑娘正在井沿打水。李希恩的贼眼,亮得放光。他走近前一看,愣住了,原来是斜对门的胡彩花。嬉皮笑脸地说:“啊哦,瞧我这双眼,这不是彩花姑娘嘛!”眼睛不住地往彩花的胸脯上溜。

胡彩花脑袋一别楞,一只手提起水桶,一只胳膊扎煞着,一步三摇,往家里走去。

李希恩三步并作两步走,撵上去,说:“彩花,对门视户的住着,这么吃力的活儿,你一个姑娘家家的,咋受得了,你就言语一声,我随时派人替你干!”

胡彩花怒声怒气地说:“不稀罕!”

李希恩碰了一鼻子灰,心里说,敬酒不吃吃罚酒。彩花,等着瞧!

胡彩花把水倒进水缸,放下空水桶,走到土坯墙根下,探头向外望,不见了李希恩,这才提起水桶朝外走。刚出门,一眼瞥见李希恩,赶紧扭身往回走。直到进了屋,高高的胸脯还在怦怦地跳。

胡彩花立在后窗前,一丝昏暗的光线从破旧的窗纸钻进来,投射在她的脑门上。她孤独,寂寞,她无力地扶着一把破椅子,痴痴地想,她自生下来,就没有见过爸爸妈妈,被丢在路边,是好心的胡妈妈把她抚养大。穷是穷,苦是苦,可是还算过得去。谁知又来了小鬼子,还没有等到报答的胡妈妈,就让小鬼子给杀害了。胡彩花越想越伤心,不由得两行泪水顺着面颊流了下来。不知不觉中,她的肩膀觉着暖呼呼的,回头一看,吓得要死。原来是李希恩,这个家伙不知什么时候溜了进来,躲在胡彩花的身后。本来,李希恩进来时并没有憋好屁,可是,当他看见胡彩花痴痴地站着,不禁动了恻隐之心。

胡彩花瘫软在地上,闭上眼睛,半晌不语。

李希恩一时慌了手脚,蹲下身来,轻轻地说:“胡彩花,我住在你家斜对门。俗语说,远亲不如近邻,近邻不如对门。早先,我跟你家老太太对门视户地住着,原本就不错,这些年,你进来了,我对你照顾得不够。这回,老太太让小鬼子给杀害了,只剩下你一个人,可怜见的,以后,遇到什么事,有我呢!”

胡彩花当然知道,这个李希恩,给日本人当走狗,能是个好东西!别听他甜言蜜语,不过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眼儿!胡彩花心里明明白白,清清楚楚,什么能瞒她?可是,她刚刚只有十八岁,一个孤苦伶仃的女娃子,又能怎么样呢?她想到这里,索性顺水推舟。于是,她慢慢地睁开眼睛,断断续续地说:“好,好吧!”

李希恩得了道,不由心里一阵快活。高兴地说:“一言为定,以后有什么为难事,就跟你李哥提,看谁敢扎刺儿!”

胡彩花虽然年龄不大,但是,世上有好人,也有坏人,她还是知道的。究竟谁是好人,谁是坏人,脸上又没有写着,可就难以分辨了。不过,像李希恩这样的日本狗腿子,胡彩花认准他就是坏人。所以,不管李希恩如何巧舌如簧,胡彩花心里有数。她想到这里,故意睁大眼睛,望着李希恩的脸说:“真的?”

李希恩见胡彩花这样容易被骗,不免十分得意,心里高兴脸上笑,嘻嘻哈哈地说:“不是蒸的,难道是煮的不成!哈,哈哈……”

军鞋小组乍成立的时候,娘们儿也好,姑娘也罢,都是各在各家,忙完了自家的活,抽空坐在炕沿子上,钉鞋底子,纳鞋帮子。时日一久,总觉着一个人在家里闷疼。于是,就把活儿拿在手里,来到游击小队长杨俊杰的家里,跟他的媳妇杨怀华一块儿干。说话搭理的,话也说了,活儿也干了,两不耽误。

杨怀华家的东院,有个年轻媳妇,叫段春兰,都叫她快嘴连。平常素日,就跟吃了喜鹊蛋儿似的。原本钉鞋底、纳鞋帮这类活儿,有啥可笑的呢?可段春兰总是笑着,总有笑的理由。她拿过杨怀华钉的鞋底子,举在手里,嘻嘻哈哈地说:“姐妹们,你们看,这鞋底子钉得有多好:竖是竖儿,横是横儿,中间还钉个小盘肠儿。小盘肠儿,啥意思?牵肠挂肚,是不是?”

杨怀华说:“我牵谁的肠,挂谁的肚呀?”

段春兰说:“牵八路军的肠,挂八路军的肚呗!”她又拿起杨怀华纳的鞋帮,“你们看,杨怀华纳的鞋帮儿,叶是叶儿,花是花儿,鞋口纳圈小南瓜儿。这我们就不明白了,干吗在鞋口纳一圈小南瓜儿?”

杨怀华说:“吃野菜,喝南瓜汤,是咱们红军的老传统嘛,管多晚儿也别忘了艰苦奋斗的好传统!”

段春兰说:“我说呢,跟着杨俊杰过日子,就是比我们强。我们那口子,就知道白天干农活儿,晚上干老婆儿!哈,哈哈……”

杨怀华擂了段春兰一拳头,说:“干着干着,就顺嘴胡吣!你没见这里还有个大姑娘吗?再胡吣,看我不撕烂你的嘴!”

胡彩花说:“杨嫂,撕她,没正经的!”

段春兰说:“天下哪里有那么多正经的?要是都那么正经,街面上怎么会有那么多人?其实,依我看,世上来来往往、出来进去的每一个人,都是两口子在被窝里,干不正经的事养活的!哈哈,哈哈……”

杨怀华扑到段春兰的身上,叫道:“来呀,彩花,帮我撕烂春兰的嘴!”

胡彩花只顾笑,钉鞋底的针锥扎着了手指头,鲜血冒了出来。

杨怀华回头看见胡彩花的手指头冒出了鲜血,急忙放下段春兰,抻过胡彩花的手,说:“这是咋说的,疼吗?”

胡彩花摇摇头说:“不,不疼!”

杨怀华抻过段春兰,说:“你瞧,彩花流血了,都是你闹的!”

段春兰看看胡彩花的手指头上的血,说:“好姑娘!”

杨怀华说:“你呀,好一个三百不卖,二百五!”

段春兰说:“你总说我二百五,读书人管二百五叫乐天派。二百五也好,乐天派也罢。其实呢,你们谁也不知道,我有啥法子呢,总不能一天到晚愁眉苦脸的。你愁死有什么用!可不就得自己找乐子!”

杨怀华说:“你整天价跟吃了喜鹊蛋儿似的,还有愁死人的事?”

段春兰说:“我娘家有房子有地,父母也能干,一年打的粮食,虽不富裕,也够吃的。殷殷实实的小日子,谁知来了小日本,进了村,不问青红皂白,见人就杀,见东西就抢,见房子就烧。结果,爹妈被小鬼子给杀了,房子也给烧了,粮食也给抢光了!”

胡彩花说:“段嫂,那,那你呢?”

段春兰说:“那回,三五个小鬼子追我,大喊大叫:花姑娘,花姑娘的有!我从小就爬山,路也熟,小鬼子哪里是我的对手呀,越拉越远,大概他们知道赶不上我了,向我开了好几枪,子弹从我的耳边嗖嗖飞过,我是福大命大造化大,才活到今天。”

胡彩花说:“那,那后来,咋就成了高庄的媳妇了?”

段春兰说:“这,这个你问问杨怀华杨嫂就知道了!”

杨怀华说:“彩花,你就甭刨根问底了,以后,嫂子慢慢跟你说。”

段春兰说:“彩花,你在家里干得好好的,怎么也不在家里钉鞋底子纳鞋帮子,跑到杨嫂家里凑份子?”

经段春兰一问,胡彩花的眼泪唰儿地流下来。

杨怀华愣了,急忙说:“彩花,咋,咋了?”

胡彩花的脑袋摇得像个拨浪鼓,说:“没啥,咋也不咋!”泪水被甩得到处都是。

段春兰说:“看你,泪水都甩到我的脸上了,还说没啥!”

胡彩花说:“真的没啥,咋也不咋!”

杨怀华说:“有什么伤心事,跟别人不好意思说,还不能当着你段嫂和我的面说说。忘说了,话是开心锁,说出来就痛快了,总憋在心里,时间长了,就会憋出毛病来!”

段春兰说:“杨嫂说得对,你看我就不憋着。憋久了,连尿泡都给憋坏了!”

杨怀华乜斜了段春兰一眼,说:“彩花难过得眼泪都流出来了,你还拿人家逗闷子!”

段春兰说:“彩花,你有什么就说出来,杨嫂和我都不是外人,你都不信,还信不过我们俩。我就是嘴快,村上人都叫我快嘴连,可我对谁都没有坏心眼儿。”

杨怀华说:“你段嫂,就是嘴快,心好。下辈子我要托上男人,就娶你段嫂当媳妇,看着心里都舒坦!”

胡彩花支支吾吾地说:“其实,也没有啥。那天,大清早的,我去西井沿儿提水,可巧,李希恩也去了,他一直追到我的家里。你们看,他是不是没安好心?”

段春兰说:“李希恩,日本的狗腿子,准没有安好心。他到底怎么你了?有我和杨嫂给你做主。再说了,还有高庄的民兵,他李希恩,借他点儿胆子也不敢!”

杨怀华说:“是这个理儿,可是呢,对李希恩这样的日本狗腿子,是要当心。这人,我知道,他是什么屎都拉,就是不拉人屎。三十黑间拉一泡,还拉在芝麻秸上了!”

杨怀华一席话,把胡彩花逗笑了。

段春兰说:“咱们也别老逗闷子了,加快手里的活儿,多做一双是一双!”

杨怀华说:“说的是!”

几个姑娘媳妇正说得热闹,杨俊杰挑帘进来了,嘻嘻哈哈地说:“姐几个,娘几个,都忙活呢?”

段春兰说:“我们都是姐们儿,哪里有娘们儿呀?”

杨怀华说:“你今儿这么早回来,是不是上级又有紧急任务了?”

杨俊杰说:“这叫你说着了,上级除了叫我们做军鞋,还派我们赶紧催一部分军粮,找机会送到团部去!”

杨怀华说:“这没问题,我们高庄的老百姓从来没有含糊过!”

段春兰说:“也别把话说得太绝,说半夜送去,行吗?你们两口子的事,还没有办完呢!”

杨怀华伸过一只胳膊,张开大手,直奔段春兰的嘴巴,说:“我撕烂你这个娘们儿的嘴,看你以后还敢不敢胡吣!”

段春兰和杨怀华滚成一团。

胡彩花又拉又劝,说:“别闹了,别闹了!”

杨俊杰笑笑说:“挺大俩娘们儿,还没有一个小姑娘儿懂事哩!”

段春兰放下杨怀华,挺身站了起来,冲着杨俊杰吼道:“你管谁叫娘们儿,你是高庄民兵小队长,民兵里也有女人,你可别叫惯了,把女民兵也叫开了娘们儿!哈,哈哈……”

胡彩花说:“成了,成了。”

杨俊杰打趣地说:“行行,往后,就叫你娘们儿,行不?”

段春兰说:“好吧,我要是你娘们儿,杨嫂干吗?”

杨怀华说:“行了行了,越说越不上串儿了!”

杨俊杰说:“怪不得人家都说,三个女人一台戏。这话不假!”

杨怀华说:“哪里有快嘴连,哪里就是一台戏!”

段春兰说:“依我看,你们两口子,就是一台戏,黑间白日唱二人转,钻被窝里都不老实!”

杨怀华乜斜段春兰一眼,悄声说:“说什么呢?没见身边还有个大姑娘嘛!”

段春兰溜了一眼胡彩花,掩住嘴,清了清嗓子,说:“我说杨大哥,刚才彩花说,李希恩这个日本狗腿子,对彩花心怀不轨。依我看,你们民兵小队,还不找机会枪毙了他!”

杨俊杰说:“李希恩这小子,我知道他。他这个人,人前显贵,色大胆小。看着人五人六的,我估摸着,他不敢动手动脚。彩花呢,你也别太在意,可也别太大意。留着他,或许还能从他嘴里得到小鬼子的情报呢!”

段春兰说:“说的是。不过,我总为彩花担心,一个黄花姑娘家家的,让一只色狼盯上了,总得多提防着点儿!”

胡彩花说:“李希恩这人倒不会轻易动手动脚,杨大哥刚才说,能从他这里套出点儿小鬼子的情报,我多留意,万一得到有用的情报,我会及时报告给你们民兵!”

杨俊杰说:“太好了,太好了!”

段春兰说:“杨嫂,你看把杨大哥乐的,比他跟你入洞房那宿黑间还高兴!”

杨怀华说:“看我不擂你,一丁点儿正经没有。好了好了,快回去做晚饭吧,你那口子怕早等不及了!”

段春兰说:“小气鬼!彩花,咱们走,还带催的!”

胡彩花不知段春兰话里有话,抬起屁股,颠儿颠儿跟了出来。

段春兰一面走,一面跟胡彩花说:“杨嫂这人,没心少肺,挺好的!”

胡彩花随和着说:“杨嫂,是挺好的!”

胡彩花走到家门口,刚要推开街门,就听到身后一串脚步声。她回头一看,是李希恩,这突如其来的一瞬,使胡彩花不知所措,心里突突地跳个不停。

李希恩搭讪着说:“彩花姑娘,你回来了?”

胡彩花慌忙说:“李大哥,放尊贵些,别让人看见!”

李希恩说:“看见咋了?又没有做贼养汉!”

胡彩花嗔怪地说:“说啥哩?”一面说,一面推开街门,一闪身,进了去,立马带上街门,上了门闩。胡彩花依着门,两行泪水,像断了线的珍珠,扑簌簌砸在她那挺挺的胸脯上。

胡彩花的街门外,李希恩呆呆地站着,像一只放走了老鼠的猫,蔫头耷脑的。真想破门而入,可又怕弄出太大的响动,对门视户的,让该死的老婆子听见,跟他招呼架。又怕左邻右舍知道,往后没面目见人。罢了,放长线,钓大鱼。于是,李希恩悻悻离去。踹开家门,见了媳妇,不吭不哈,钻进屋里,噗通躺在炕上。

李希恩的媳妇,两只眼睛总是水里浆汤的,右眼还似乎有点儿肿胀,像个烂桃儿。段春兰私下里给她取了个外号:烂桃儿。一传十,十传百,久而久之,凡是高庄人,每提到烂桃儿,就都知道说的是李希恩媳妇。

烂桃儿原本有一个特别好听的名字,叫佟红桃,红桃的娘家是崇国庄一户不大不小的财主,姓佟。佟老爷子就这么一个闺女,小时候长得水葱儿似的,佟老爷子对闺女疼得下不去手,顶在头上怕吓着,含在嘴里怕化了。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一次,佟红桃打枣儿,一不留神,捅到马蜂包上,马蜂蛰了红桃的一只眼睛,肿得桃儿似的,不成想感染化脓,自此,落下了毛病,这只落了毛病的眼睛,总是水里浆汤的。

佟老爷子信佛,在他看来,这也是报应。可是他佟老爷子活到这把年纪,实实在在的没有做过一丁点儿亏心事,不知怎么佛就找寻到他的宝贝闺女头上。为此,佟老爷子对佛愈加深信不疑。在他看来,佛无处不在,人只能做好事,不能做一丁点儿坏事,无论做好事,还是做坏事,佛都知道。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机未到,时机一到,一切全报。

佟红桃从小就信佟老爷子的话。嫁到李希恩家,仍然抱着这个信条不放。她总担心丈夫在外面不做善事,做了恶事遭报应,于是,她处处加丈夫的小心。此刻,李希恩从外面回来,一句话不言语,上炕就睡,起了疑心。问:“咋啦,有啥不顺心的?”

李希恩不耐烦地说:“一边儿去,红桃,你知不知道,外边儿都管你叫烂桃儿!”

烂桃儿说:“他们不怕嘴歪就让他们叫去!瞧你,一进这门儿,就鼻子不是鼻子,脸子不是脸子,是白日没伺候好你,还是夜里没伺候好你!”

李希恩说:“行了行了,睡觉!”

烂桃儿说:“我可告诉你,缺德带冒烟儿的事,咱可千万不能干,老佛爷的眼睛盯着呢!”

李希恩说:“你信你就信,你甭跟我提狗屁老佛爷,好不好!”

烂桃儿急忙掩住李希恩的嘴,说:“不兴胡说!”

李希恩说:“再说了,我干什么坏事了?”

烂桃儿说:“我知道你不会跟我说实话,可是,你瞒得住我,瞒不住老佛爷呀!”

李希恩说:“你瞎唠叨什么呀!”

烂桃儿说:“你还嫌我唠叨,斜对门的胡彩花,她妈妈让小鬼子给杀了,是个孤儿,怪可怜见的。咱救不了人家,可也别糟毁人家,给人家雪上加霜。”

李希恩说:“哪儿的话!”

烂桃儿说:“我又不是瞎子,什么事能躲过我的眼睛!”

李希恩说:“算了,算了!”

烂桃儿说:“我是怕你遭报应!”她一面说,一面趴在炕沿子上呜呜地哭开了。

李希恩听到烂桃儿的抽泣声,撩开被子,吼道:“你哭什么呀,报庙儿呢?”

烂桃儿说:“我就是担心你将来遭报应!”

李希恩说:“遭报应,遭报应,遭啥报应呀?”

烂桃儿说:“村里闹土匪,哪次不是你铆劲儿敲锣,把李洪庄的日本鬼子招来?这也罢了,可八路军来村里,你也铆劲儿敲锣,把小鬼子给招来。你要知道,八路军是好人呀,给老百姓办好事呀,你咋也把小鬼子招来呢?”

李希恩说:“啊呀呀,我当你说啥呢?土匪到咱们高庄来,祸害乡亲,叫日本兵把他们赶走,这就叫借劲使劲,鹬蚌相争,渔翁得利。不管谁打了谁,都碍不着咱的蛋疼。”

烂桃儿说:“那,那你叫日本兵打八路,那不是吃里爬外吗?”

李希恩说:“八路军,八路军把咱们看做什么人?把咱们当日本人的狗腿子,是他们的眼中钉、肉中刺呀,咱们就是要借助日本人打击八路军!”

烂桃儿说:“那,那等八路军赶走了小日本,你还不遭报应吗?到那一天,你咋办?”

李希恩说:“要真到那个时候,中国这么大,还怕没有咱们的立锥之地?”

烂桃儿说:“神是无所不知呀,我可有言在先,到遭报应的那一天,可别埋怨我!”

李希恩说:“行了,行了,老娘们儿家家懂个屁!咱们借助日本人的刀杀八路军,也别叫他们看出来,我跟你说,我和日本人早已商定,以锣声和喊叫声为号,只要高庄闹土匪,或者来了八路军,日本人听到敲锣和人的喊叫声,马上派兵到高庄来。你听听,即使八路军遭到日本人的打击,他们能怀疑到咱们的头上吗?”

烂桃儿说:“八路军不怀疑,就怕老佛爷知道。”

李希恩伸进媳妇被窝一只胳膊,把她拽进自己的被窝,不无调侃地说:“来吧,你摸摸,看看这个秃和尚知道不知道?”

烂桃儿说:“跟你说正经事,可叹呀,你也配当保长,连一丁点儿正经的都没有!”

李希恩说:“这回你知道了吧,什么神啦鬼啦老佛爷小和尚呀,狗屁,我一概不信!”

烂桃儿抻抻被子,把头蒙上,在被窝里饮泣,不出一丁点儿响动。

段春兰、胡彩花和军鞋小组的几个姐们儿,正在杨怀华家里忙活,突然,跌跌撞撞地跑进来一个人。大家抬起头来一看,不是别人,是烂桃儿,一个个挤眉弄眼。

烂桃儿说:“我告诉你们一件事,一件大事:我们家的李希恩跟我说了:咱们村跟李洪庄日本人的联络暗号,就是敲锣呐喊。”

段春兰听了,大笑,笑得前仰后合。

胡彩花见段春兰笑成那个样子,掉过脸去,掩着嘴笑。

杨怀华看看段春兰,瞅瞅胡彩花,一个个笑成那个模样,不觉也笑开了。

烂桃儿怎么也没有想到,她的一句话,会招大家伙哄堂大笑,好生纳闷儿,于是说:“各位姐们儿先别笑,我说的可是真话。对天发誓,有半句假话,天打五雷轰!”一面说,一面双手指天,两脚跺地。

谁知烂桃儿的这一表演,越发使人觉得可笑之至。

杨怀华等大家笑足了,乐够了。这才说:“佟红桃,你再说说,到底是怎么回子事,大家伙根本没听明白。”

烂桃儿说:“是这么档子事:咱们高庄经常闹土匪,来八路,我们家的李希恩是咱们村的保长,他跟李洪庄的日本人商量好了,鸣锣为号,李洪庄的日本人一听见咱们高庄的敲锣声、人喊声,就立即出兵,到咱们村里来,剿灭土匪,打八路。”

段春兰一面听,一面笑,可是,当她听到“打八路”三个字时,立即止住笑,厉声说:“打八路?以锣声为号,给李洪庄的日本鬼子送信,叫小鬼子来打咱们的八路军?怪不得说保甲长都是日本人的狗腿子。烂桃儿,你这是不打自招呀!”

杨怀华急忙伸出一只手,掩住段春兰的嘴,说:“说正经的,不兴胡说!”她拍拍烂桃儿的肩膀,“红桃儿,我跟你说,土匪来到咱们高庄,的确是祸害老百姓,鸣锣报信,借助小鬼子,把他们赶跑,还算说得过去。可是,八路军是咱们老百姓的子弟兵,他们来了,怎么能告诉给小鬼子呢?”

烂桃儿说:“我明白了!”

段春兰说:“这事,要是别人跟李希恩说,就难了。我琢磨着,怕磨破嘴皮子也不见得管多大事儿。你来告诉他,连劝都不用劝,枕头风儿一吹,兴许就行了!”

段春兰的一席话,把杨怀华、胡彩花都逗乐了。

烂桃儿说:“那,那我回去试试。”

段春兰说:“忘说了,三口子就没两口子亲,甭试,一试就灵!”

日本鬼子在李洪庄修起了炮楼,从高高的炮楼上,可以望得见高庄、马庄一带的八路军和游击队的动静。这里驻扎的日本鬼子,不仅武器精良,还同各村的敌伪政权内外勾结,这给八路军、游击队开展抗日活动,造成很多困难。

李洪庄炮楼距离高庄只有二里路,高庄游击小组长杨俊杰就在敌人的眼皮底下活动,要是被伪保长李希恩知道,锣声一响,李洪庄的鬼子放个屁的工夫就能跑到高庄。

杨俊杰最近几天,忙完了筹集粮款,又到各户收集军鞋。等都筹集好了,正准备找车送往尹家府团部时,日头也快落山了。

杨俊杰跑到村西,悄悄溜进驴嗓门邹大山家。开门见山:“大山,借你家驴车使使,送趟东西。你记好,用过你几次车,将来赶走了小日本,一齐算,给你钱!”

驴嗓门邹大山瓮声瓮气地说:“要提给钱,那就远了。你们游击小组一天到晚为什么呀,有谁提过半个钱字。到我这里,就非得叫我记账,都是中国人,打小鬼子都有份儿!”他一面忙活,一面说,话还没有说完,小驴车早已经套好了。

邹大山赶着小驴车出了家门,拐上了去杨俊杰家的胡同。

天已经大黑了,夜空中的月牙,像女孩儿眯起一只眼睛,俏皮地望着大地上不断发生的趣事。星星们一个个睁大了眼睛,好奇地探视着人间争斗的秘密。

杨俊杰招呼屋里的姑娘媳妇老少爷儿们,把筹集到的粮食、军鞋装到小驴车上。

驴嗓门邹大山高腔大嗓地说:“杨俊杰,咱们走吧!”

段春兰说:“小声点儿,蝎子蜇着了!”

驴嗓门邹大山哈哈笑道:“我要是蝎子,要蜇,我就先蜇你,专拣你那用遮羞布遮着的地方蜇!”

段春兰说:“快回家,蜇你媳妇用遮羞布遮着的地方去吧!”

杨怀华抢过来说:“越说越不上串儿!邹大山,赶紧的,轰车,上路!”

驴嗓门邹大山:“谁跟去?一块儿走!”

段春兰说:“我跟去。驴嗓门,黑灯瞎火的,驴嗓门,就你那二五眼,不好使,别把小毛驴车赶到沟里去!”

驴嗓门邹大山说:“好使不好使,你怎么知道呀?”

杨怀华说:“别逗瞎丫头了,快走吧!叽叽喳喳的,把李洪庄炮楼的小鬼子招来,就坏醋了!”

胡彩花说:“我也去!万一遇到什么事,人多主意多!”

杨怀华说:“是这样!”

杨俊杰说:“那好吧,咱们都去,送到冀东独立团团部。人多卸车也快,早去早回!”

邹大山说:“那好,那好,摸瞎赶路,我就喜欢搭伴。人多,说话搭理的,路远,也不显得远!”

于是,一伙人就都跟着邹大山的小毛驴车走,拐出了胡同口,奔南,出了村。

邹大山一面赶着小毛驴车,一面逗段春兰,说:“是谁给你取了快嘴连这么个外号呀?要是我,早拧他里帘儿了!”

快嘴连段春兰说:“谁知道哪个不吃人饭的东西!你以为你就是好东西,别忙,先搁着你那张贼皮!”

杨怀华说:“小点声儿,别招得狗咬吵哄的,留神叫李洪庄炮楼的小鬼子听见!”

段春兰说:“杨嫂总是那么婆婆妈妈的,小声点儿,小声点儿,谁不知道小声点儿!再说,咱们这里离李洪庄至少也有三里路,你当小鬼子都长着驴耳朵呢!嘻嘻……”

邹大山说:“驴耳朵再长,也听不到咱们这里说话呀!哈哈……”

杨怀华说:“咱们这次送粮和军鞋,大小也算得上是一次军事行动。可不能太掉以轻心!”

段春兰说:“杨嫂真不愧为高庄游击队队长的媳妇,都跟杨大哥在被窝里学的吧?病鸭子,还跩上了。掉以轻心,小耗子掉进胆瓶里——口口咬瓷!”

杨俊杰轻声说:“别逗了,现在,距离李洪庄小鬼子炮楼越来越近了,响动太大了,留神叫小鬼子听见,那可就坏醋了!”

段春兰说:“好,都把我们当哑巴卖,得了。唉,你们倒是两口子!”

驴嗓门邹大山说:“春兰,说什么呢?一丁点小事儿,别当真,千万别撅嘴捧场的,伤了和气!”邹大山只顾说,忘了拉着小毛驴的缰绳,小毛驴蹚进了水坑,车轮陷了进去。他一时着急,放开驴嗓门吆喝了一声:“得儿,驾!”

驴嗓门邹大山的一声吆喝,划破夜空,传向远方。

快嘴连段春兰压低声音说:“干吗呢,这一声驴嗓门,非得叫李洪庄的小鬼子听见了!”

驴嗓门邹大山自知犯了天大的忌讳,铆劲儿抽自己的嘴巴子。

杨俊杰急忙说:“行了行了,大山,别添乱了!李洪庄的小鬼子肯定听到了,说不定他们马上就会过来,怎么办?”

段春兰三步两步蹿到杨俊杰跟前,说:“杨哥,赶紧派人回村,叫李希恩敲锣呐喊,把李洪庄的小鬼子引到村里去,咱们这里赶紧把小驴车出水坑,大山哥轰车赶紧走,就没事了!”

杨俊杰说:“好主意,春兰,还有你,怀华,你们俩跑回村,找李希恩,就说高庄来了八路军,叫他们赶紧敲锣,再多找点儿人,大喊大叫!”

段春兰说:“那个李希恩,小日本的狗腿子,就那么听我们的?”

杨俊杰说:“放心吧,他的媳妇佟红桃,准会帮你们说话。快走,晚了就来不及了!”他一面催促媳妇和段春兰,一面拉起胡彩花,“彩花,咱们先帮助大山把小毛驴车推上来!”

驴嗓门邹大山知道自己闯了大祸,此刻,只有卖死劲儿的份,一面用鞭杆儿捅小毛驴的屁股蛋子,一面抠轱辘扳条。杨俊杰和胡彩花,分别在车辕左右用力推,可是,小毛驴车愈陷愈深,杨俊杰脱掉夹袄,垫在车轱辘下面,胡彩花也急急忙忙脱掉花褂子,折巴折巴垫上,大家屏住呼吸,一起用力,终于,小驴车被推出水坑。

驴嗓门邹大山长舒了一口气:“啊呀,我的妈呀!”

杨俊杰说:“快别爹呀妈呀的了,出了这条小路,拐上大道,就没事了。我和彩花得设法把小鬼子引开,你不要再出声儿,赶紧往尹家府的方向走!”

邹大山说:“都是我的错。”

杨俊杰说:“没工夫说这些,快点儿赶车走吧!”

邹大山赶着车,拐上大路,回头向杨俊杰他们招招手,径直朝尹家府的方向而去。

杨俊杰和胡彩花从泥坑里抻出粘满泥浆的衣服,各自提在手里,一同朝高庄村南奔去。

杨怀华和段春兰呼哧呼哧跑回村,站在李希恩家门口,叫嚷道:“李保长,红桃儿,快起来,咱们村来八路了!”

李希恩刚钻进佟红桃的被窝,还没有焐热乎,听到外面有人喊叫,撩开被角儿,伸着耳朵听。

杨怀华和段春兰听不到李希恩屋子里的响动,段春兰说:“杨嫂,咱们俩一起喊,一二——三,李保长,快起来,咱们村来八路了!”

李希恩这一次听清了,着急麻花钻出被窝,慌慌忙忙蹬上裤子,披上衣服,急急匆匆踹开折扇门,跑了出去。

佟红桃紧嚷:“当心着凉!”

李希恩立即跑到大庙,喊醒夫役歪嘴子刘。

歪嘴子刘说:“又啥?霜降都好几天了,摸哪儿哪儿冰凉的!”

李希恩说:“你没听,八路军都进村了!”

歪嘴子刘说:“人人都知道八路军是好人,我早说过:土匪进村叫日本人帮忙,八路军进村就别嚷门打鼓的!”

李希恩叫嚷道:“叫你敲锣,你就敲锣,哪里那么多废话!”

歪嘴子刘趿拉着一双破鞋,从高桌上摸到炸了口的铜锣,走出院子,铆足劲儿敲了几下,直着脖子叫了几声:“八路进村了!”

杨怀华和段春兰听到歪嘴子刘的锣声,也一同乱叫起来。

高庄的老百姓一次次听惯了,可是,谁知是真是假,也都穿好衣服,站在自家院子里,支棱起耳朵听动静。

杨俊杰和胡彩花跑到高庄村的东南角,站在土坡上的大榆树下,听着李洪庄通往高庄路上的人嘶马叫。

胡彩花年轻,眼尖,透过夜色,远远看见李洪庄的小鬼子,走到误车路径的岔道口,向北拐去。

惊讶地说:“杨哥,太险了!小鬼子准是听到邹大山的吆喝声,奔咱们误车的方向来了,他们听到高庄村里锣声,才改变了行军的方向,抄近路进村了。要是村里没有动静,咱们的送货车,肯定得遇上小鬼子,那下可就全完了!”

杨俊杰低头看见胡彩花粘满泥浆的花褂子,说:“冷吧?”

胡彩花一面打哆嗦,一面说:“不,不冷!”

杨俊杰说:“不冷打哆嗦?”

胡彩花说:“打,打哆嗦,也不冷!”

杨俊杰本想把自己的褂子给胡彩花披上。可是,他的褂子上,粘的泥浆更多。他瞥了瞥胡彩花,心里说,有这么好的老百姓真心实意地拥护八路军,弹丸之地的小鬼子是不够收拾的!

日伪军被高庄村的敲锣声和喊叫声懵住了,不知村里发生了什么事,队伍开到高庄村口,带队的日本仁丹胡子小队长喝道:“八格牙路,什么的干活?张树,你到村里的问问!”

伪警察张树答道:“是,太君,我的进村探听一下情况。回来向太君报告!”

日本小队长说:“快快的,夜里天气太冷,快快的!”

张树地熟人熟,绕进了高庄村,高喊道:“我是李洪庄警察张树,快把李希恩保长找来见我!”

高庄村的民兵早就知道,张树是我军在李洪庄警察所的卧底。于是,纷纷四处去找。

李希恩来到高庄村西老槐树下,匆匆走到张树跟前说:“你告诉皇军,就说八路军小股部队,到高庄骚扰,被高庄保安队打出村了!”

正说间,高庄村南传来一声枪响。

李希恩耳朵一支棱,吓了一跳,战战兢兢地说:“你听,八路军已经被我们打出高庄村了!”

张树说:“好的,回去我就说高庄保安队已经把八路军打跑了,行不?”

李希恩说:“不,还要多多为高庄保安队美言几句!”

张树嘻嘻哈哈地说:“自家人,自家人不说两家话!”

李希恩心里说,狗,甭净说我,你也是一条狗,一条日本人的走狗。到时候,等到八路军胜利的那一天,一根绳子拴俩狗,你也跑不了,我也颠不了,统统都得叫八路军给宰了!

张树急急匆匆,呼哧呼哧向日本仁丹胡子小队长报告:“报告:大日本皇军长官,高庄村确实来过小股八路军,被高庄保安队赶跑了。大日本皇军,应该大大地奖励高庄的保安队!”

日本仁丹胡子小队长伸出大拇指,说:“好的,高庄村保安队,大大的好,应该大大地奖励!”

王克臣(男),中国作协会员,北京作协会员,《希望》主编。自年,相继出版小说集《心曲》《生活》、散文集《心灵的春水》《春华秋实》、随笔集《播撒文学的种子》、杂文集《迅风杂文》、报告文学集《潮白河儿女》和长篇小说《风雨故园》《寒凝大地》《朱墨春山》。《心曲》是顺义第一本文学作品集,曾在北京市第三届国际图书博览会及上海书市展出;报告文学《中国好儿女》获北京市“五一工程奖”;《风雨故园》获全国“长篇小说金奖”、北京市“苍生杯”特等奖;《寒凝大地》获首届“浩然文学奖”。年,作者荣获首届全国“百姓金口碑”;年,授予全国“德艺双馨艺术家”;年,获北京市辅导群众创作“终身成就奖”;年,获第三届京津冀“文学创作银发达人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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