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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诗青最后的赤脚医生散文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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低矮的石墙,围着偌大的院落,三棵粗壮茂盛的山楂树,几乎占据了半壁。四周的房舍,已坍圮作废。唯独正面那三间瓦房,几十年了,在风雨中顽强屹立着。

没有犬吠,没有鸡鸣,没有喧嚣,山楂树从体内,翻出那一簇簇白色的小花,在夕阳余晖中,等待晚归的斑鸠。它们站在高高的树枝上,显得孤独,又快乐。

夜色降临,柴门眼睑般闭合,三间瓦房里,渐渐透出微弱的灯光。在九十年代初期的春风中,一个音容已模糊不清的身影,在那儿踱来踱去,在我极其有限的童年记忆中,挥之不去。

我不知称他赤脚医生是否确切,他来这个村庄的时候,比今日写这段文字的自己还要年轻。彼时,或许我正躲在花苞里的迟疑之间,为是否要来到这个世界而莫名苦恼。

三间瓦房是村里一位退休教师家的,本来是这位退休教师留给儿子一家住的,后来他儿子带着妻儿搬去了城里,这个院子就闲置下来,直到迎来这张年轻的新面孔。

那时候村里的卫生条件是极差的,也是极其艰苦的。我曾见过,一个注射器针头,医生用完后都不舍得扔,放在小铁盒里,下次打针的时候,用烧开的热水烫会还可以循环用。这就是为什么那个年代,有些传染病不能得到遏制的原因之一。当然,这些都是后来的事了。

说实话,我还从未见过他给别人打过针,开药也只是头疼,感冒这些小毛病。三间瓦房,里面没有隔断,没有吊顶。简陋的药柜和椅子前,放着一张从学校弄来的课桌,作为给病人诊断和日常办公的平台。四壁之上,开国十大元帅骑马的英姿挂相,依次排列。唯独那张画着人体骨架的结构图,才让人把眼前这个年轻人和医生联系起来。

然而,平日里很少有人来看病拿药,所以大部分光阴很是清闲。他既不像别人那样去地里干活,也不像农户那样在院子里养一些鸡。对他来说,只剩下桌上那本破旧的厚书,用来打发时光。

这里离我家不足百米远,每次去村里的大街,我都要经过这个院子外。越过低矮的石头墙,有时也会看到他一个人在院子里,在枝繁叶茂的山楂树下踱步。亦或,把目光投向很远的地方,站在那里若有所思。

印象中,唯一一次找他看病,还是母亲带我去的。那次事件,让我铭记至今。

某个夏日午后,村里几个光屁股长大的玩伴,相约去戳蜂窝,好奇心为我做出决定,跟着他们一起去了。和马蜂不同,我们所寻找的对手,把巢穴修筑在了地表下,仅留了一个圆形的出口,可知难度有多大。这也不是普通的蜜蜂,是一种比蜜蜂还要小的蜂,攻击性极强,不让人靠近。很多割草的人,都曾被这种蜂蛰过。

小伙伴们准备了长长的竹竿,作为攻城武器。我们趴在沟对面的红薯地垄上隐蔽。然而,事情进展并不顺利,这帮家伙似乎被彻底激怒了,围着我们的头顶满天飞,只要一动,它们就会毫不犹豫地俯冲下来,进行一番狂轰滥炸。所以大家都屏住呼吸,一动也不敢动。

偏偏不幸还是降临到了我头上。当时一只蜂落下来要钻我耳朵,吓得我不由伸手把它捏死了。未想这一捏,把自己暴露在了密密麻麻的敌人眼皮底下。可知后果有多惨重。

当我哭着,喊着,从那块红薯地里逃出来的时候,头上已被蛰得浮肿了,麻得不知疼痛是何。只知道一个人去山上找母亲,母亲看到后,疼得直掉眼泪。一边骂小伙伴不帮忙,不该带我去做这么危险的事,一边背着我下山去找这位赤脚医生。

那天,他从抽屉里拿出一瓶紫色的药水,在山楂树下拨开我的头发,用棉球棒蘸着,小小翼翼地把药水,均匀地涂抹在浮肿的伤口上。直到今天,我仿佛还能感受到那药水洒在炙热伤口上的清凉,和那双山楂树般宽阔而年轻的手。

曾经的玩伴,很多人成了同学,后来又成了朋友。偶尔,谈起这件事,他们依旧记忆犹新,显得饶有兴致。

然而,对我来说,那年那树那人,已不复再来。我甚至不知那微弱的灯光,何时熄灭,一片寂静的。

像这个名字无声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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